盛蘭心氣色不算很好,她搭了件皮革襖子,內裡是單薄的衣裳,左手臂上的袖子被剪開了些,裡頭是一道不深不淺的刀傷。
她忍痛地皺眉,卻在瞧見霍顯時收回胳膊,起身朝他福了福身,又見姬玉落稍後一步走來,她也福了禮。
霍顯擰眉,“怎麼回事?”
院子裡的守衛隔著一道簾子,拱手道:“主子,兄弟們沒察覺有人擅闖內院,還請主子責罰!”
他說著已然跪了下去。
連帶著身後數十個守衛,在內室外頭烏泱泱跪了一片,嚇得那些企圖吸引霍顯注意力的妾室紛紛回了屋。
霍顯覷了姬玉落一眼,道:“人在哪跟丟的?”
守衛說了什麼,姬玉落沒細聽,她隻是百無聊賴地打量四周,盛蘭心的屋子如她的名字一樣,乾淨雅致,沒有煙霧嫋嫋的香爐,隻窗前幾株蘭花散著清香,讓人聞著很是舒心。
屋裡的一應物品亦是擺放得井井有條,不像尋常女子那樣散亂,隻是總讓人覺得有些冷清,像是少了點什麼。
眾人不注意間,姬玉落緩慢踱了幾步,她下意識抬手捏了捏下唇,一時說不出哪裡不對。
她視線掃過室內肉眼可見的所有物件,床榻、桌台、妝奩、屏風、洗漱架——等等,洗漱架!
那洗漱架上擺著小盂、碗、杯、齒木等梳洗用具,但所有東西都隻有獨一份的,最下有個圓形水漬,原本放的應該是盥盆,眼下盛蘭心處理傷口正用著,可原來架子上也隻有一個盥盆。
姬玉落頓時明白過來哪裡不對了,這間屋子乾乾淨淨,沒有第二個人生活的痕跡,連榻前的玉枕都隻有一隻!
作為府裡最得寵的妾室,難道霍顯從來不在此留宿,這怎麼可能?
姬玉落正驚訝時,忽覺手肘被人抻了一下,她回頭看,紅霜正朝她擠眉弄眼,而後悄無聲息地從門簾那兒溜了出去。
過了半響,趁屋裡亂著,姬玉落也悄然離開。
然就在她們二人消失的同時,霍顯才從喧鬨中抬了抬眸子,目光犀利地看著晃動的珠簾,隨即走出內室,南月就疾步上前,低聲說:“按主子適才的吩咐,前院後院都布足了人手,夫人若是想跑必定攔下,屆時逼得她出手,主子也能看出當日行刺之人究竟是不是她了。”
霍顯“嗯”了聲,神色沉沉地看向門外晃動的兩棵綠鬆,那雙眼裡有戾色,像是隻蹲守獵物的狼,南月心下輕“嘶”了聲,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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鬆林裡,紅霜迎上正走來的人,道:“小姐,現在所有人都集中在西院,正是咱們離開的時候,隻是可惜了碧梧那丫頭,今日恐怕是帶不走了。”
姬玉落盯著一片落葉,正認真思量,一時沒去應會紅霜的話。
見她神情恍惚,紅霜忙碰了碰她,“小姐?”
姬玉落回過神,“你說什麼?”
紅霜道:“事情都辦妥了,奴婢看過,正如小姐所料,守衛都在西院了,主院眼下最為安全,咱們從主院離開最穩妥。”
姬玉落默了少頃,道:“你說,盛蘭心是府裡最得寵的妾室?”
紅霜不知她怎的問這個,遲疑地頷首道:“盛蘭心得寵,眾所周知。”
姬玉落單手環臂,另一隻手舉在身前,撚著指腹說:“那你說若是一個人連自己最得寵的姨娘房裡都從未留宿,那是為什麼?”
紅霜有些懵:“什、什麼?”
姬玉落驟然回身,月色將她眼裡的興味襯出了十分,她挑眉道:“紅霜,咱們不急著走。”
紅霜急了:“小姐!前頭那事能避開一回兩回,總不能回回避開,為了個趙庸把自己搭進去實在不值當,幸而今日還走得了,再拖下去,隻怕就難了。”
“未必。”姬玉落麵色沉靜,思忖過後道:“霍顯可能是……有疾。”
紅霜在那瞬間有些卡殼,“什、什麼?”
姬玉落若有所思地望向西院那幾座高高的院落,人都說鎮撫大人一大離譜之處就在於後宅的妾室多得出奇,可這未必就不是一種遮掩。
他用一院子鶯鶯燕燕來遮掩這件密事,又用一個盛蘭心來將這些妾室合理地變成了擺件,讓人以為他隻是因對盛蘭心格外愛重才冷落旁人。
不過事實究竟如何,還得再探一探。
但若真是如此,適才在房中那人不過隻是虛張聲勢,又何足為懼?
思及此,姬玉落心裡便有了主意。
那廂,院子裡腳步聲雜亂,侍衛腰間的大刀奔走時噹噹作響,整座宅邸都被油燈點亮,比之適才西院遇刺的動靜還要大。
南月喘息著跑來,“主子,咱們的人守在外頭,沒見夫人離開。”
霍顯臉色沉得能滴出墨,往南月那兒瞥的那一眼,南月連呼吸都屏住了。
他正要垂頭領罰時,忽聽甬道那傳來一道聲音:“夫君!”
所有人都側目看去。
就見姬玉落緩緩上前,訝然地看了看周遭情景,“這是怎麼了?找什麼人呢?”
霍顯隻緊緊盯著麵前姑娘那張不慌不亂的臉不說話。
南月瞥了眼自家主子,趕忙道:“哦……找刺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