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雙方對峙下,姬玉落最後還是沒說。
霍顯那散漫渾不在意的目光又含著深深的探究意味,這種窺探讓她感到不自在,甚至恐懼,讓她下意識地挪了挪腳尖,抿了下唇,避開他的視線去看窗外。
斜對麵有賣米糕的鋪子,是朝露喜歡的那家,小丫頭出門辦事時時常自己帶回一些,也會殷勤地分給她。
但是今夜她同霍顯出門不帶她,朝露很是不虞,姬玉落離開前還見她懨懨地趴在桌上,回府時得給她捎一包米糕。
姬玉落亂七八糟地瞎想著。
霍顯沒有逼她,在短暫的沉默後還是將蕭元庭說的話大致說與她聽。
姬玉落回過神,思忖道:“外宅?所以蕭元景那幾年的行跡,此人興許能知一二,但是,”她竭力回憶雲陽的街市,雲陽雖是邊境地區,常年戰亂,但也正因地處邊境,互市繁茂,鏢局亦是不少,“蕭元庭可有透露更多細節?”
霍顯淡聲說:“沒有。”
蕭元庭酒醉不忘事,問多了容易露出破綻。
姬玉落露出淡淡的失望,但她也知道但凡有蹤跡便能順藤摸瓜往下查,今晚這一趟也算有所收獲,
她隻是可惜那時太小,對雲陽許多事印象也愈發淺淡了,若是再大一些,她或許就能聽說過巡查禦史蕭家,聽說過蕭家人,
但若是再年長一些,也或許就能明白“官官相護”的道理,不至於在看到官兵絞殺喬家後,還愚蠢地去報官,既知這世上有姬崇望這樣虛偽的官,怎知彆人不是呢?
姬玉落又不說話了。
微微垂落的眼睫遮住瞳孔,讓人揣摩不出她的思緒。
樓下的畫舫上依舊歌舞升平,醉酒的人似又清醒了一些,有人嚷嚷著問:“鎮撫呢?”也有人笑說:“鎮撫在房裡,在房裡能乾什麼呢,你可小聲點吧,彆毀人興致。”
於是哄堂大笑。
聲音傳到樓上的隔間,霍顯也跟著笑了下。
姬玉落自然也聽到了,她淡淡往門外掃了眼,然後才問:“什麼時候回府?”
霍顯道:“等他們玩儘興吧。”
姬玉落扭頭看他:“沉湎酒色,你就不怕禦史台再參你嗎?”
她頓了頓,語調輕輕地“哦”了聲,說:“當然不怕,正合鎮撫大人的心意麼。”
片刻的靜默。
霍顯似笑非笑地從鼻腔裡哼出一聲歎息,“自作聰明的人,最容易引火燒身,我勸你老實點。”
像是踩到他的雷區,姬玉落情緒忽然明朗了些,裝模作樣地說:“我不老實嗎?成日在府裡裝乖扮巧還不夠,給鎮撫當夫人好難啊。”
聞言,霍顯意味深長地勾了下唇,“夫人可不是用來裝乖扮巧的。”
那個“用”字,興味十足。
光說不練假把式。
姬玉落一邊暗暗腹誹,一邊懊惱自己幼稚,她還真在這兒陪他有一句沒一句打起機鋒來了。
她看著對岸道:“時辰還早,我去給朝露買點零嘴。”
說罷,姬玉落扣住窗欄,欲要往下跳到甲板上的身子頓了頓,沒來由地問:“你呢?”
霍顯眉梢輕提,卻是重重倚在窗邊,“我就不去了。”
“哦。”姬玉落沒說什麼,鬆手便落在甲板上,她身體輕盈,幾乎無人察覺。
她也沒吩咐讓將畫舫靠岸,而是運著輕功,輕輕鬆鬆點過湖麵,往暗處飄去,最後穩穩落在人少的橋頭,隨後隨人流走進街市。
霍顯正好能看到她,徑直地走向那間賣米糕的鋪子。
錦衣衛的緹衣還穿在她身上,行人見了退避三舍,連那賣米糕的掌櫃態度都恭敬不少,隻想儘早送客。
姬玉落背手站在店鋪支起的支摘窗前,隱隱明白霍顯為何不不來的緣由了。
但這緣由有些離譜,惡名遠揚的鎮撫使也會擔心嚇著百姓?等米糕出爐的片刻,姬玉落回頭看了眼遠處畫舫上的人,他仍舊站在窗邊。
距離太遠,姬玉落隻能看到一個很小的縮影,他就那樣輕輕抱著手臂,懶懶地靠著。
微風徐徐,人群熙攘,但熱鬨和繁華好像都跟他沒什麼關係,畫舫後濃黑的山影反而更能與他融為一體,姬玉落竟從那根本看不清的模糊人影裡窺見一絲沉重的孤寂感。
大抵是沾了酒氣,昏頭了,她想。
回過頭,她不經意一瞥,就瞧見後巷酒舍裡對她擠眉弄眼的沈青鯉。
姬玉落一怔,沈青鯉怎麼會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