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蘭心抿了下唇,“很早,在你告訴我樓將軍或許沒死時,我便猜到了。”
許是女子更細膩吧,從第一次見到姬玉落時,盛蘭心便注意到她身上有一種熟悉的氣質,甚至是說話的語調和神態,都和那個人有點像,這非長久相處,很難沾染這樣的習慣。
起初她還沒有反應過來,是在霍顯提及樓盼春可能活著時,盛蘭心才有了彆的懷疑,因為樓盼春是不可能養出一個這樣氣質的徒弟。
盛蘭心問:“他要做什麼?”
霍顯短促地歎了聲氣,他往後倚,翹起一隻腿,手裡轉著的筆掉落在桌上,他也不撿了,說:“他啊……在給我出難題。你說我是不是上輩子罪孽深重,欠了他們皇室什麼?”
這時,南月不及扣門,慌忙而進:“主子,軍中來信,興南王、興南王起兵北上了,宮裡的轎輦到門外了。”
霍顯沒說話,他終於知道謝宿白那幅一切儘在掌握的平靜姿態是為什麼了。
霍顯匆匆地走了,庭院卻一派風平浪靜,姬玉落捧著小碟往池子裡撒魚食,氣溫回暖之後,劉嬤嬤便在各個池子裡添了好幾條彩色錦鯉,看著生氣勃勃。
她看著爭相跳躍的魚,麵上一派淡然,思緒飛速整理著,聽葉琳琅說話:
“夫人想必也知曉,我和盛姨娘皆是宮裡樂娘出身,都是被先帝賜下來的,可其實在出宮前,司禮監的人叮囑過我,要我盯住主君的一舉一動,每月彙稟,可我怎敢做那喪心病狂之事,當即便將其拒了,但我後來才知曉,這事我不做,有彆人做,那人就是盛蘭心!夫人,我有證據,盛姨娘她每月初都要出府一趟,說是去玲瓏軒,實則那玲瓏軒有個後門,您要是不信妾身的話,可下月這時去那兒堵上一堵,就知我說的是不是真的了。”
姬玉落迤迤然喂著魚,轉頭瞥她一眼:“你困在府裡,倒是清楚玲瓏軒有個後門。”
葉琳琅微頓,她當然知道,因最開始她也月月去宮裡稟報,但後來漸漸地,霍顯獨寵盛蘭心,她接觸不到霍顯,也就沒了用處,那些死太監用不著她,便也不讓她再去了。
她紅著眼說:“妾身為著主君的安危,派人偷偷跟過盛姨娘,因盛姨娘得寵,我擔心主君誤會我因妒忌誣陷於她,遲遲不敢聲張,直到夫人來了,我才敢終覺有人能做主了。”
姬玉落將碟子擱在一旁,問:“照你的意思,司禮監是在監視主君了?”
葉琳琅點頭:“正是。其實宮裡的樂娘有部分是要特意培訓,說是挑選去侍奉皇上或是貴人,說是侍奉,實則是監視,就連皇上身邊……”
她適時止住話,跪下道:“琳琅隱瞞許久,自知罪孽深重,可實在不願看主君被盛蘭心欺瞞,還請夫人料理此事。”
姬玉落搖著扇子:“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此事不要聲張。”
葉琳琅瘋了才敢聲張,是以唯唯諾諾退下,但心下一想盛蘭心很快就要遭殃,不免得意起來,且若夫人處置了盛蘭心,難免又惹主君猜忌,屆時心裡兩大石頭都除去了,葉琳琅終於覺得這高牆後院有了些盼頭,離開時的步子都顯露出些許雀躍。
姬玉落看她扭了那麼幾步,待看不到人後,手裡的扇子便驀地頓住。
以趙庸用蠱毒牽製霍顯來看,用一個女人監視他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但盛蘭心顯然心向霍顯,而這是趙庸和葉琳琅都不知道的事。
霍顯反過來,也在算計趙庸。
她原以為,趙庸和霍顯就是黑吃黑,但利益共同,虛與委蛇,說到底還是拴在一條繩上的毒狼,一個比一個活該遭天譴的那種。
可如若隻是這樣,他們隻要維持現在的平衡,便能相安無事,甚至謀取更大的利益,但為什麼盛蘭心要她救他?
說明有朝一日,局勢會變,廠衛也有可能反目。
可盛蘭心憑何篤定這一點?明知身受蠱毒牽製,她若是霍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與趙庸反目,甚至還得以命護住趙庸,除非他不要命了。
怎麼可能,他這種出行暗衛無數,進食還要層層驗毒的惜命之人……
姬玉落正想著,忽然“咻”地一聲,遠處飛來一支羽箭,正正朝她眉心射來,她抬手用團扇擋了一下,那箭頭直直紮進柱子裡,下麵釘了張字條。
那字瀟灑不羈,鬼畫符一般,從撇到捺都透露著為老不尊的氣質。
姬玉落眉間倏地皺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