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不重不輕,低低緩緩地,連語調都沒有起伏,可每個字仿佛都戳在惜妃的心肺上,她先是生怒:“你——你膽敢嘲笑本宮?”
姬玉落道:“怎麼是嘲笑,我的境遇不比娘娘好多少,可我如今站在這兒,娘娘不想聽聽我的招兒?”
惜妃擰起眉頭,霍顯那一院子的鶯鶯燕燕她自然聽說過,說實在話,她確實很好奇姬玉落究竟使了什麼手段。
見她有所鬆動,姬玉落笑了一下,傾身上前,掩唇在她身邊低語幾句。
隻見惜妃一個愕然,臉色緋紅:“你這——”
姬玉落卻很平靜,歪頭道:“皇上這些年在宮裡拘慣了,尋常章法他也見多了……他是膩味了皇宮,才想法設法來一躺九真廟,娘娘何不把握住機會?”
惜妃已經冷靜下來了,說:“半山腰那個山洞,是從前文皇後命人鑿出的,臨著瀑布山溪,確實是彆有一番韻味,但山裡,總歸不是很安全,萬一……”
姬玉落纏著撮發,捋了捋,道:“錦衣衛早就排查過這座山,有什麼不安全的,行宮之外,娘娘還能找到可躲開其餘嬪妃之處?”
惜妃細眉微蹙,那自然是沒有了。
九真廟四周山水環繞,再沒有彆的住所。
她說得沒錯,皇上在龍椅上,卻不得自由,平日連主事的能力都沒有,是故他心裡藏著野,他就愛那些不入流又刺激的東西。
那個山洞石壁上還繪著神佛圖像……
惜妃越想越熱,拿眼瞥了下姬玉落,真真是人不可貌相。
她道:“你……為何要幫本宮?”
姬玉落朝她微微提起眉頭,低聲說:“皇上日日呆在行宮,可苦了我家夫君了,臣婦也是有私心的。”
惜妃“咳”了聲,說:“我……我想想。”
姬玉落觀她神色,料定她已有打算,唇間劃過一抹淡笑。
如今興南王節節敗退,蕭騁不日定要反京,眼下正是為謝宿白造勢的大好時候,但一山不容二虎,有人上場,就要有人下場。
順安帝,該退位了,他注定看不到京都的風起雲湧。
但他又必須退得清清白白,不能讓任何人逮到貓膩,從而以此詆毀謝宿白,否則這將成為他繼位的阻礙。
而早在來九真廟之前,姬玉落便從沈青鯉那兒拿到了九真廟四周的地圖。
錦衣衛和禁軍事先布控,清理了山中的野物。
但隻要有一條,一條漏網之魚。
祈福之際與嬪妃深山幽會,卻不慎落入野物口中……
嗤,便是朝廷也沒臉追究。
姬玉落心裡的算盤打得劈裡啪啦響,然而回過頭,卻是一個咯噔。
霍顯身著鎧甲,領著一隊錦衣衛,就站在石階下看著她,目光在她和惜妃之間徘徊了一陣,似在揣度。
姬玉落驀然撞上他的目光,竟有一瞬心虛,她與惜妃告彆後,朝他走去,說:“你怎麼在這兒?”
霍顯道:“巡守。”
他巡守之處在皇帝的行宮,此處有禁軍布防,用不著他操心,但他對姬玉落隱隱有些不放心。
來的路上就眼皮直跳。
適才看她安分地從廟裡出來,才稍稍鬆了口氣,但她和惜妃,什麼時候有這麼好的交情?
他看著姬玉落,道:“我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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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廂房,霍顯不能久留。
待姬玉落過問了蕭元景後,霍顯才離開。
蕭元景出身神機營,護駕自然有他一份,今日他就被留在行宮,帶著禁軍守在東西門外,正是……
正是這裡,是女眷住所通往行宮正門的必經之路。
霍顯與同樣一身鎧甲從這兒走過的蕭元景麵麵相覷,他神色略有一變,引得蕭元景多看了他兩眼。
很快,霍顯便調整好神情,拱手道:“蕭大人。”
“霍大人。”蕭元景也還以一禮,才遲疑地走過。
霍顯看向蕭元景的背影,姬玉落明知道蕭元景身兼護衛要職,是不必前往祈福參拜的,沒在九真廟見到他並不奇怪,隻需稍稍一想便能想出個所以然來。
何至再問?
霍顯往前走幾步,又忽然折了回去。
那廂,姬玉落送走霍顯後,便有個巡守的禁軍晃到她眼前。
那人生得其貌不揚,姬玉落確定自己沒見過。
直到他壓低嗓音道:“玉落小姐。”
姬玉落稍怔,她在來之前找過沈青鯉,這就是沈青鯉說的辦法?
但謝宿白在軍中是有安插人手的,禁軍裡也有他的人,就毫不意外了。
她掃了眼四周,將人帶往回廊角落。
那人從懷裡掏出血袋,說:“山裡的大型野物都由錦衣衛和禁軍驅自西林,嚴加看守,卑職做了些手腳,眼下那些野物不知溜去哪裡,小姐若要上山,還請保重。”
姬玉落難得露出真心的笑,“多謝,你叫什麼?”
那人拱手道:“卑職蘇放。”
姬玉落頷首,“趁這會兒沒人,趕緊走吧。”
蘇放離開後,姬玉落回到內室,翻出了壓在枕下的地形圖,仔細看過之後,與碧梧道:“若有人尋我,說我身子不適,睡下了,不見人。”
碧梧不敢多問,忙應下是。
碧梧麵露憂色,隻想緩緩歎氣,然而這口氣尚沒能舒出,就被忽然推門而至的霍顯嚇得猛地一嗆,“姑、姑爺?”
霍顯皺眉:“她人呢?”
“她……她……”
碧梧捂嘴閉眼,自暴自棄地垂下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