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玉落半屈著腿,抬頭打量他一眼,“聽說皇上召了惜妃侍奉,這個時辰了,你還要去麵聖?”
霍顯頭也不抬地說:“外邊轉兩圈,不看不放心。”
姬玉落沒說話,下頷擱在膝蓋上,靜靜看著霍顯嫻熟的手法。
他處理傷口亦是手到擒來,但動作比姬玉落仔細了不是一星半點,很難想象,他這麼個動起手來不拘小節的人,但實則很會照顧人。
姬玉落慢慢咬住嘴裡的軟肉,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霍顯擰起眉,道:“怎麼,還有哪裡疼?”
姬玉落直起腰,伸手往後腦勺碰了碰,霍顯這才順著她的動作探手過來,果然在她腦袋後頭摸出一個凸起的包,甚至還不小,想是方才摔進暗洞裡時磕著的。
他把人轉過去半圈,藥油在掌心搓熱,“剛才怎麼不說?”
姬玉落道:“剛才不疼,這會兒有些暈。”
她話說得輕輕淡淡,仿佛摔壞的不是她的腦袋。
“你——”霍顯啞然,甚至想打她,可指都屈起來了,卻不知往哪敲,也不知她身上還有沒有彆的傷,愣是把氣順下去,才咬牙說:“能耐的你,這會兒不把自己的命當命了?”
姬玉落有些累,抱著膝蓋不動,語氣慢慢道:“沒到那份上,我知道,我這個人很惜命。”
“是,你惜命。”霍顯嘲諷她:“但也沒把自己當回事。”
霍顯一直覺得姬玉落是個生命力旺盛的人,她就像台階縫裡長出的野草,但她又不在乎怎麼活,活成什麼樣都無所謂。
讓人心裡冒火。
姬玉落輕飄飄撩了下眼,嘲諷回去:“比不得你,連命都不想要。”
霍顯揉著她腦袋的動作頓了一下,“誰說的。”
漫長的沉默,他才低聲道:“我想活。”
姬玉落呼吸也靜了瞬,心裡竟鬆快了,仿佛有處一直壓著某塊石頭,現在才堪堪挪開了點。
霍顯的掌心都揉熱了,空氣裡儘是藥酒的味道,他的前襟時不時摩擦過她的鼻尖,姬玉落在這當口抬起了頭。
仰長的脖頸白皙優美,映著燭火熠熠的光輝。
隻消那麼一眼,霍顯都覺得姬玉落是在故意勾-引他。
他就不能多看她一眼。
欲-望都像浪潮,他遲早得把自己煉成一堵結實的堤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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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推著燭火,也推著霍顯。
空氣裡是唇舌纏綿的水聲,霍顯那隻手下意識要壓住姬玉落的腦袋,剛往上一碰,又向下移到脖頸。
姬玉落側坐在他腿上,仰著頭,承著他的吻。
這種事也在熟能生巧的範圍裡,猶記第一回時,他們還像兩頭隻會撕咬的野獸,曖昧沒品嘗出來,凶倒是都凶,骨子裡那點逞強的天性全擱在裡頭了,兩條舌頭也像是要拚個你死我活一樣。
但如今卻不會了,他們學會了糾纏和品嘗。
霍顯把姬玉落鬆開時,她的臉已經因為缺氧而通紅,那點紅蔓延到脖頸,用指甲輕輕一刮,立起細細小小的疙瘩。
“還暈不暈?”
姬玉落頭往他肩上一趴,“嗯”了聲道:“暈,更暈了。”
霍顯覺得今夜的姬玉落有些粘人,他撫上她的一截背脊,說:“真不要給你找個禦醫?”
姬玉落道:“不要,你剛才碰著我了,藥都給你蹭沒了。”
霍顯悶聲一笑,“你怎麼那麼煩人?誰先動的口?”
他說話時重新捂熱了藥酒,掌心覆蓋在姬玉落後腦勺上,就抱著她的姿勢揉搓著。
姬玉落歎氣,“霍大人,倒打一耙要不得。”
霍顯在她腰間撓了兩下,姬玉落笑著躲了躲,又被他摁了回去。
他往窗外看了一眼。
今夜他不當值,九龍殿那兒值守的應該是籬陽,裡三層外三層,不是錦衣衛就是禁軍,尋常來說不會發生什麼事,隻是白日裡無故消失,雖說順安帝恐怕也想不起這件事了,但霍顯心裡放不下,還是想看一眼。
姬玉落像是趴在他肩頭睡著了,霍顯拍了拍她,她沒吭聲,反而拿臉蹭了蹭他的衣裳。
毫無攻擊性。
隻是那雙手環著他的脖頸,讓他片刻也無法抽身。
霍顯在軟榻上坐著。
窗外的黑雲追著月亮,來來去去,沙漏裡藍色的沙粒漸漸漏儘。
屋門忽地被推開,向來最知規矩的籬陽神色慌張,“大人,皇上、皇上不見了!”
纏繞在頸間的手不知何時鬆開了,霍顯輕而易舉地把姬玉落放在榻上,起身道:“什麼叫不見了?在哪不見的,何時不見的,裡外不都是錦衣衛和禁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