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之後,呼吸聲都平穩下來,姬玉落啞聲道:“我有話和你說。”
霍顯沉悶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晚了,不想聽了。”
他負氣地說:“又騙我。”
姬玉落也不吭聲,她在思索應對的法子,剛要張口的時候,耳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霍顯睡著了。
他近來應該是很累,籬陽說他好幾日不敢歇,現在這個時間太關聯,那些證據也太重要了。
他甚至不敢睡。
姬玉落卻想見見他,可越是想,越是見不到。
她摸到霍顯側頸,那裡有幾道被狼爪抓傷的痕跡,他定是沒有好好處理,反複結痂,現在都還沒痊愈。
霍顯很久沒有睡過踏實覺了,這一覺漫長,他夢到了寧王。
寧王生得溫文儒雅,他確實與懷瑾太子又那麼幾分相像之處,霍顯第一次見到他時,便明白了內閣那些老臣為何會在承和帝駕崩後,竭力擁戴他。
寧王不是個貪心的人,他對人人趨之若鶩的皇位並沒有太大的追求,畢生所願不過他的妻、他的兒。
他是內閣挑中的君主,也是霍顯挑中的人。
就像趙庸打碎了順安帝曾經在封地的安穩生活一樣,霍顯也打破了寧王府的安寧,是他把寧王架到了現在這個箭在弦上的位置。
夢裡的寧王府硝煙四起,如同七八年前的東宮,濃重的黑霧壓頂,大火把王府燒成了廢墟,一具具屍體從府裡抬出。
就像當年宣平侯掀開白布一樣,霍顯也掀開了擔架上的絹布,看到了無數屍體。
看到了寧王、寧王妃,和他們的一雙兒女。
霍顯陡然驚醒,暮色已沉,他這覺好睡,竟睡足了四個時辰。
他竟然就這麼壓著姬玉落睡了四個時辰。
後腦有點緊,姬玉落淺睡了一會兒,醒來後無所事事,又不能叫醒他,於是揪著他的發在編辮子,編完一根又拆掉,重新編。
察覺到他醒來,她仰頭道:“手腳都被你壓麻了。”
霍顯也忘了方才睡著之前還氣著,趕忙把她翻過來,讓她趴在上麵,說:“你怎麼不叫醒我。”
姬玉落不肯鬆那一縷發,仍抓著,撐在他胸膛說:“怕你醒來,又要打我啊。”
這話說得好生可憐,霍顯卻知道她是故意的,她又開始了。他冷臉扯了扯唇,“怎麼敢,玉落小姐氣性多大,拿我的人撒氣,拿我的鳥兒撒氣,還拿我撒氣,嗯?你在氣什麼?”
姬玉落張了張嘴,埋首下去,下頷頂著他的胸,鬆開他的發,去碰側頸間的傷,“霍大人,睡醒了,翻篇了。”
霍顯道:“我這兒沒翻,夢裡都氣著。”
“我都不氣了。”姬玉落停了下,道:“師兄。”
身下的人也頓了頓,隨後姬玉落被托了起來,霍顯和她麵對麵,“你琢磨了半天,就琢磨出這種東西忽悠我。”
姬玉落懸著身子,佯裝聽不懂,道:“我怎麼忽悠你了,你我師出同門,你本就是我師兄,你要不喜歡,我就不叫了。”
霍顯緊緊盯著她。
姬玉落最會騙人了,看著一本正經,但她一本正經地說話時才最不能信,那張純白無瑕的麵孔之下,聰明又狡猾。
他扣住她的後頸,“叫,以後日日都叫,不叫我還動手。”
說罷,他就仰頭來夠姬玉落的唇,誰料姬玉落受驚地往後躲了一下,那無辜的表情有片刻皸裂,即便她很快恢複如常,霍顯也捕捉到了。
他愣了愣,隨即笑起來,“怎麼,原來你也知道怕?”
“……”
姬玉落不玩了,她想從他身上爬起來,霍顯輕輕扯了一下她撐著床褥的手,就輕而易舉讓她跌了回去。
她的手腳是真的麻了。
霍顯摁著她的發頂,親了一下她的唇,安撫似的,一下一下親著,畢竟也真不能讓她對這事留下陰影,須臾後,大手摸到她的臀骨,說:“疼嗎?”
姬玉落幽怨地“嗯”了聲,埋首在他頸間,想張嘴咬,又怕碰著他的傷,憋了半響也沒動靜。
兩個人就這麼抱了會兒,姬玉落才說:“反正事情已經這樣了,如若你執意要助寧王登基,他就一定會死,你退一步,尚有活路,而且,未必不是一條明路。”
霍顯搭在她背脊上的力道重了幾分,惺忪放空的神情漸斂,他起身時順帶把姬玉落也抱了起來,說:“沐浴用飯,吃完你再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