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鯉頓了頓,方“嗯”了聲,道:“能不說麼,本來也沒打算瞞著她,隻沒想她傷不好就追了回來……我早就說了,姬玉落那般護短之人,她定不會同意讓霍顯走這麼一遭,什麼前朝舊怨,她才不管呢,說不準還以為我們在迫害他。”
但說罷,沈青鯉也靜了一下。
此計為霍顯所提,但也確實危險。
沒有辦法,趙庸跑了,要找到他,隻能用霍顯來釣,因為蕭元庭在霍顯手裡。
這是蕭騁唯一的獨苗,父子倆定不會坐視不理,霍顯以長安要挾,安排蕭元景將蕭元庭的消息透露給其二人,倘若霍顯真被送上斷頭台,那麼蕭元庭也完了。
如此一來,他們必會想方設法救出霍顯。
至於為何不用蕭元庭直接引人,是因為霍顯要將自己再次送回趙庸身邊。
順藤摸瓜,才能一網打儘。
但能否如願,也不過是霍顯在賭趙庸的心思。
趙庸不知霍顯背地裡做的那些勾當,隻當他是見風使舵,料形勢不對便舍下舊主,攀上謝宿白這棵大樹。
是人都有私心,背主而已,在趙庸這種人心裡算得上什麼?他心知肚明,自己與霍顯也不過是因為利益關係才生生捆在一起。而現下這個局勢十分分明,無非是兩個人之間的合作破裂,謝宿白過河拆橋,跑了個趙庸,便隻好拿霍顯開刀。
那麼待趙庸被迫救得霍顯,霍顯再向其“投誠”,難保趙庸不會想利用霍顯摸清謝宿白的底牌,而將其留在身邊。
畢竟經牢獄之災,霍顯與謝宿白必是反目成仇,敵人的敵人自是盟友,霍顯說,趙庸是個不追究過往也沒有底線的人,他隻看重當下的利益,他們可以因此冰釋前嫌。
可以上諸多計劃,都基於霍顯對趙庸的揣度上,雖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但若趙庸真就因此記恨,殺掉霍顯呢?
這也是他們一開始就支開姬玉落的原因。
她若知曉,是必不會同意的。
沈青鯉坐回去,喃喃道:“你說這廝怎麼就這麼大膽,他真以為自己命硬,這般豁得出去麼?”
謝宿白把手爐擱在一旁,掌心被燙出了紅色,“他不是豁得出去,是因不豁這回,也沒有多少時間了。”
沈青鯉不解地看向他,“此話怎講?”
謝宿白卻沒有說話。
在得知趙庸越獄不久後承願寺就失火了,謝宿白便著人暗中查探了一番。
其實霍顯身上的蠱毒並不難查,用蠱控人是廠衛的慣用手段,隻稍稍留心,將東廠餘下的那些人抓來審問,便能東拚西湊出個大概。
半響,謝宿白淡淡道:“沒什麼,她在外頭?”
沈青鯉頷首,“她要我放人,我定是不能隨意就放的,但若不叫她自己去瞧上一眼,隻怕她能將刑部拆了……你知道,我不是說笑的。”
謝宿白抬了抬眼,他從剛才就一直是沒有表情的模樣,雖說這人從來都冷冰冰的,但沈青鯉能敏銳覺察出,他這會兒心情實在不好。
甚至能說是非常糟糕。
是在他說了什麼之後來著?方才說了太多話,一時也想不出究竟是哪句話惹他不快了。
沒等他琢磨出個頭緒來,謝宿白便道:“讓她進來吧。”
沈青鯉便退出門外,換了姬玉落進來。
兩人擦肩而過時打了個照麵,沈青鯉一見她,便覺得心口疼,忙冷臉撇開。
姬玉落不為所動,徑直入內。
謝宿白麵前的窗敞開,冷風呼嘯,他的身子最受不住這樣寒冷的空氣,可他就這麼閉眼任風吹著。
直至腳步聲停在身邊,他才睜開眼。
抬眸就見她身形單薄地站在麵前,瘦了,杏仁似的雙目都顯得愈發分明。
她張了張口,卻是沒有喚他。
謝宿白看著她,嗓音緩慢而低沉道:“從何時起,你也會算計我了。你提前送走沈蘭心,不是針對沈青鯉,是因為從始至終,你都不信我會留霍顯性命,他知道的太多了,趕儘殺絕才是我的作風,對麼?”
他倏地扯了下唇角,眉間露出些嘲弄的淡漠,說:“我若非要殺他呢?你讓沈蘭心陪葬又如何,沈蘭心是死是活,我根本不在意。”
姬玉落抿唇,問:“他做錯什麼?”
謝宿白唇邊的弧度卻倏然僵住,他驀地伸手將姬玉落拽跌到麵前,神色冷酷道:“心疼他是嗎?他沒有做錯,但沈蘭心又何其無辜?這世上誰都可以死,憑何他不能?我就問你,倘若真沒了霍顯這個人,你待如何?”
姬玉落手腕被捏得生疼,盯著他道:“他不會死,我不會讓他死。”
謝宿白看著這張近在咫尺的臉,看她臉上每一處倔強的神情,卻是好恨霍顯。
他怎麼敢!
怎麼敢在命不由己時就去靠近她?
這麼多年,便是連他自己都小心翼翼,唯恐泄露分毫。
可他又好羨慕他。
謝宿白鬆開手,閉眼長籲一口氣,道:“讓沈青鯉帶你去,你若能帶走他,有多遠滾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