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從在後頭沒有喊住他,他越走越快,索性跑起來,直往內營衝去,這一來難免引起警惕,猛地就被士兵摁在地上。
士兵不管蕭元景是什麼身份,隻嚴格執行命令,怒喝道:“沒有傳喚不準入內!”
蕭元景掙紮,“放開!我要見趙庸,耽擱了緊急軍情,你們誰能負得起這個責任!”
聞言,士兵顯然有些遲疑,其中一人道:“我去請示。”
然而他剛轉身,就逢一人從遠處來,是霍顯。霍顯剛從趙庸的營帳裡出來,他身邊跟著趙庸身邊的內侍,是引路也是監視,但士兵對霍顯的態度顯然更和緩一些,畢竟在趙庸那裡他確實是貴客的待遇,是以稍稍拱手道:“霍大人。”
霍顯頷首,蕭元景還被摁在地上,他正仰頭冷冷瞪著霍顯,霍顯微不可查地彎了下唇,像是沒看到一樣,說:“義父已經睡下了,有什麼事,不妨明日再報吧,再說,真有什麼要緊事,蕭大人又是從何得知?難不成,你與外頭的人有聯係?”
士兵臉色微微一變,他們對此敏感極了。
蕭元景也劇烈掙紮起來,氣急敗壞道:“霍顯!”
霍顯忽然笑起來,“玩笑而已,這裡森嚴壁壘,蕭大人如何與外頭聯係?你們下手這麼重,小心將蕭大人摁壞了,回頭如何與國公交代?”
幾人猶疑之下,才將蕭元景放開。
蕭元景拍了拍長袍,平複了下呼吸,抿唇深深盯了霍顯一眼,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
霍顯亦是沒說什麼,隻提步跟上。
明月當空,將雪地上的人影拽得很長。
霍顯與蕭元景的營帳就隔著兩個哨塔,難免同路,蕭元景走在他前頭,始終提心吊膽,他謹慎地盯著雪地上的影響,努力與他拉開距離,可身後的人就像一條甩不掉的尾巴,任他如何快慢,都能不疾不徐地跟上。
蕭騁斜著眼,時時注意著不讓他靠近。
而就在他這般謹慎時,忽然“砰”地一聲,侍從沒有跟上,他直直栽倒在雪地裡,脖頸插著半根樹枝,口吐血沫,眼珠瞪得老大!
蕭元景的反應已然很靈敏,他沒有過去查看,而是轉頭就跑,這裡是營帳和營帳之間,是哨塔的盲區,他必須跑到開闊的地方!
他邊跑邊高聲喊道:“來人、來——”
“哼”地一聲,他倏地停下,不可置信地捂住自己不斷冒出血水的脖頸,他僵硬地轉回頭,“你、你——”
霍顯麵無表情地走過來,蕭元景的眼神裡有愕然和憤怒,似是要譴責霍顯過河拆橋的行徑。
看著那雙眼睛,霍顯毫不手軟地拔掉紮進他脖頸的樹枝,讓那血水成股流出,讓他痛苦到再也說不出話。
才緩緩道:“這些年你替蕭騁做事,這個死法,也不算埋沒你吧。”
“對了,你知道嗎,你那個小廝對你好生衷心,為了不拖累你,幾次欲要自殺,最後一次沒攔住,叫他得逞了。”
蕭元景頓了一下,終於劇烈掙紮起來,他的聲音像是被砂石磨礪過,艱難擠出幾個氣音:“霍顯、霍顯!”
血流了一地,直到長夜歸寧。
黑夜裡看不見,霍顯的鬢邊有顆汗滑落,今夜殺蕭元景實屬意外,現在蕭元景一死,地上橫著兩具屍體,他必然脫不了乾係。
他沒有時間了。
那邊,內侍送走霍顯後,又匆匆返回營帳,趙庸還坐在席上,一雙鷹眼看著淩亂的棋盤,霍顯最後下的那枚黑子攔在當中,令黑白兩子都進退無路,這棋勢已陷入死局,仿佛沒有再下的必要。
但趙庸捏著白子,仍沒起身。
內侍在旁看了會兒,說:“這局似是無解。
趙庸沒有答這話,白子在指腹間摩挲,他頭也不抬地問:“送走了?”
內侍道:“送走了,途中碰到了蕭大人,他說要見督公,被霍大人給勸走了。”
說到“勸”這個字,內侍甚至輕笑了聲,隻能說他們這位霍大人不僅嘴不饒人,還尤其擅長狐假虎威。
末了,內侍又問:“督公不見蕭大人?”
趙庸麵上毫無波瀾,隻說:“見他作甚?不是沒給過他機會,是他自己沒接住,人呐不能太貪心,兩頭都想要,左右猶豫,終是得不償失。”
隻不過——
他停了停,望向窗外呼嘯的風。
以他對霍顯的了解……
“督公!”帳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名兵士疾跑而來,“督公,外營營帳起火了!”
趙庸沒有半分意外,反而似笑非笑地從鼻腔哼出點聲音,“嗒”地一聲,白子入局,他說:“這不是就破了麼?”
內侍愣了愣,撇了眼棋盤,忙笑說:“還是督公棋高一招,死路也能走出活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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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鯉已經在這個鬼地方趴伏了一整日,渾身落滿了雪,像是要被霜雪埋進山體裡,他“呸”地一聲吐掉嘴裡的草杆,說:“操,再這麼下去我就要成冰雕了!他們到底何時換防?”
姬玉落皺眉,“他們改了換防時間。”
沈青鯉罵道:“蕭騁這個狗東西,謹慎的性子是刻進骨子裡了吧。”
話音剛落,一陣黑煙從中間那座山彌漫上來,擋住了姬玉落探查的視線,她先是一皺眉,緊接著噌地一下就爬起身,抖了一地雪,說:“不等了,快走!”
沈青鯉凍僵的手叫她猛地一踩,“嘶,姬玉落!”
他反應過來後,又顧不得疼,忙也起身跟著跑,喊道:“南月!”
遠處的南月吹響哨子,霜雪覆蓋的山林頓時站起三萬黑影,從遠處看,像是嵌在山裡的枯樹,他們跑動起來,整齊劃一地衝向黑夜。
作者有話說:
本章有修改以及添加了點劇情,把原來蕭騁帶三千兵潛入寧王府這個劇情改掉了,覺得原劇情對蕭騁有點草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