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城。
作為與旅順口一海之隔的遠東明珠,島城的風俗語言習慣和旅順口非常相似,兩地都操著極為相似的膠澳方言,人員來往也極為密切,堪稱是遼東半島的“雙子城”。
但兩者也有明顯不同,旅順受日本影響較大,而島城則受德國人的影響更多,街道上隨處可見的德國建築即可說明這一點。
要知道,德國人當時可是把島城當做遠東模範城市來建設的,從1897年開始,德國在短短十幾年的時間裡,在島城投入了數億德國馬克的建設資金,僅港口和市政方麵的建設,就投入了高達1.82億馬克,但投入了這麼多,還沒來得及享受就被日本人趕跑了。
11月18日,顧行健跟隨著擁擠的人潮,走下了旅順口到島城的輪渡。
剛剛脫離旅順口的顧行健,心情是極為愉快的,有種如鳥上青天,魚入大海的暢快感,他很想直接搭火車離開島城,直奔延安!
但理智告訴他,這種行為並不可取,首先自己在荒尾機關接受過日本人特訓的事,依然是一個巨大的隱患,如果得不到妥善解決,以後難免會招來殺身之禍;第二就是生存問題,眾所周知,延安對國統區潛入特務人員的審查異常嚴格,這麼貿然過去,被遣返還是好事,如果被當成特務來個就地槍決,那可就欲哭無淚了!
顧行健是一個現實的人,他明白,既然來到這個世界,那就要遵守這個世界的基本規則,先求生存,再圖發展,這在哪個時代都是金科玉律。
顧行健此刻的身份是遼東半島的一名布匹推銷夥計,彼時島城的紡織業雖然發達,但一些高端布匹,依然需要進口,而遼東半島日本人的某些紗布廠生產的布匹,比之國內生產的同類產品,不僅質量較好,價格還要低上一成,這也導致了很多布匹商人往來兩岸,倒賣高端布匹牟利。
而顧行健此次的接頭對象,就是島城繁華商業區四方路上的一家成衣行。
......
“羨君有妙手,為我具章身。”
名昌成衣行的燙金招牌下,趙明昌倚牆抽著煙,滿麵的愁容被夕陽掩映的半明半暗,手裡還拿著一本破舊的老黃曆,上麵清清楚楚的寫著“諸事不宜”四個大黑字。
“我就不信,這店還就開不成了!”
趙明昌將老黃曆揣進西裝的上衣口袋,煙頭隨手扔在地上,接著用皮鞋後跟狠狠擰了兩下,煙頭上的餘火不甘寂寞的冒出最後一縷青煙,隨即湮滅在青石地板上。
趙明昌四十多歲,在島城四方路上開了一家成衣行,主要經營的就是各類中式長衫,西裝洋服,得益於島城四通八達的海路和近代以來較早開埠,得四海風氣之先的優勢,生意倒也十分興隆。
短短十幾年間,趙明昌從一間小小的裁縫鋪做起,在島城創下了偌大的基業,這家四方路上有名的“名昌成衣行”,就是他在島城打拚十幾年的最好見證。
但誰都不知道,他的第一桶金並不是來源於那家小小的裁縫鋪,而是來自於日本人。
二十年前,島城還是日據時代,身為裁縫鋪學徒工的趙明昌因為熟練的日語和靈活的頭腦被日本人看中,將他發展成了日本特務機關在島城的秘密下線,並為他提供了一筆300大洋的啟動資金。
憑借著這300大洋,趙明昌乾的風生水起,從一個小小的裁縫店學徒工做起,逐漸成為了四方路上鼎鼎有名的“明昌成衣行”大東家,而這,隻是三十年來島城商業發展的一個小小縮影而已,數不清的人,憑借機遇和頭腦,在這片亟待開發的熱土上,創立出了屬於自己的基業。
隻不過,他最近卻遇到了些麻煩事,三天前,一名男子來到成衣店量體裁衣的時候,竟然偷偷的在他的口袋裡塞入了一張紙條,上麵隻是用日文簡單的寫著一行字:
二十年前,300大洋,三日後,有人來見,暗號:我想做一套西裝,外麵是藍色,內襯是紅色,不知道您這邊做不做得了?
趙明昌一直以為,日本人早就忘了自己這個小蝦米,這二十年來,他從一開始的提心吊膽如坐針氈,到後來的亦步亦趨安之若素,這段年少時期的記憶,早就被他塵封在了腦海的最深處,但現在,又有人將他揭開了!
事業有成之後,他才不願意再和日本人有什麼關聯,這十幾年來,他每日每夜都在祈禱,日本人把他給忘了,或者就當一個屁把他給放了,但現在他明白,之前所想的一切都是癡心妄想!
不過,現在他的心裡又燃起了一絲希望,眼瞅著這太陽都要落山了,再過半個小時,就到了打烊的時間,如果那個時候,接頭的人還沒來,那他可就有了逃避的借口。
大不了,這店不要了!收拾細軟金條,連夜棄店而逃,跑到南方重操舊業,他就不信,日本人還能因為二十年前的300大洋,就追他到天涯海角?!
“店家,我想量一套西裝,不知道現在還方便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