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公滿臉血汙站立山頭,眼望山下狄戎營區。
幾日熬戰,狄戎亦損兵折將,傷亡慘重,正忙於休整企圖再攻岐山。
是夜,秦公贏開正於賬內查閱兵書,忽聞賬外人喊馬嘶。
秦公多年征戰在外,一聽便知是戎狄夜襲營區,連忙拔出配劍衝出賬外。
隻見營區之內車馬橫行混亂之極,連忙拔起賬外帥旗,翻身上馬殺入亂軍之中。
營中秦兵見狀,紛紛殺向帥旗之下,片刻功夫帥旗之下便聚集數百秦軍將士。
秦公將手中帥旗交於掌旗士兵,高舉手中血刃大喊道:“隨我殺入敵營,擒殺賊首!”說罷,便策馬揮劍殺出營區,直奔敵營而去。
身後數百秦室將士亦勇往直前,緊跟其後殺出一條血路。
犬戎營區大部騎兵均被抽掉夜襲秦營,留守大營士兵亦不過千餘之數,且老弱傷殘者居多。
夜襲秦營的部隊被秦營士兵纏住一時不得脫身,部分追擊騎兵又被其遠遠甩在身後。
秦公帥領所剩秦兵輕騎,直衝敵營帥旗之下的中軍賬。
戎兵護主心切,亦不惜性命加以阻攔。
秦軍亦不示弱,隻顧衝殺向前,好不容易得以殺到中軍大賬之前,戎主帶領十數人近衛士兵退回大賬,被其團團圍住,進退兩難。
然秦軍亦傷亡慘重,進營時的數百之眾,此刻所剩不到百餘人。
戎兵回援部隊亦已進得營區,逐漸迫近中軍大賬。
戰況逆轉,秦公不急思索,命令部隊賬前守護,自顧翻身下馬,舉起手中利刃,用力揮下,斬斷賬前帥旗,二話不說,轉身走入大賬,剛入賬內,迎麵殺來十餘戎兵,一陣廝殺,十餘戎兵皆倒地不起,秦公亦身批數處刀傷。
然秦公似無查覺,手提血刃,徑直殺向敵首。
戎主抽出牆上所掛彎刀,越過越過軍案,便砍向眼前血人。
秦公雙目火紅,挺起手中長劍,上前接戰。
賬外戎兵已到賬前,然有秦兵把守,一時無法突破,進賬營救戎主。
賬中不時傳出現一聲聲吼叫,激勵雙方士兵奮勇殺敵。
秦兵猶甚,無不以一當十,靠近戎兵無不倒地不起,或傷或亡。
然兵力懸殊及大。秦軍士兵漸漸體力不支,一個接一個死於戎兵彎刀之下。
東方破曉,一縷晨光照向大地,賬外秦兵死傷待儘,賬內亦無動靜。
戎兵撥開簾賬,隻見戎主倒於血迫之中,已無力回天,殘刀立於軍案之上,秦公贏開雙目怒視前方,端坐軍案之後,單手杖劍杵地。
膽大者上前試探鼻息,適才得知已全無氣息。
然抬頭觸及秦公目光,驚得失足倒地,連連向後退去。
正當戎兵不知所錯之時,秦將世父領兵殺到,戎兵群龍無首,隻得做鳥獸散,退回岐山西方大漠。
世父領兵一陣追殺,直追過岐山百裡之外,方才收兵回營,戎兵或死或傷或散者無可計數。
回得營區方才得知秦公力戰戎狄匪首,不幸陣亡。
世父麵無血色走進大賬,單膝跪地,強忍淚水說道:“臣援救來遲,吾弟先行一步,待殺儘戎狄,兄自來與弟同聚。”
說罷,便吩咐左右將秦屍首入斂,並快馬報知太子贏文,並令全軍儘皆披麻戴孝,隨後大軍起行回師鎬京。
經此一戰,戎狄元氣大傷,短期無法恢複戰力。
秦室亦損兵折將,三千將士魂留岐山,更有秦公贏開陣亡於此,此戰雖慘烈之甚,然秦室大軍主力儘皆堅守鎬京,並未傷及根本。
經此一戰,秦室儘得岐豐之地,為後世秦室強盛,奠定穩固基石。
日暮之下,整個鎬京一片金黃,太子贏文立於城頭,身後孤單身影被夕陽拉至城下。
世父護靈部隊離鎬京已不到五裡,黑衣白孝好不悲傷。
然部隊行進整齊,旗幟分明,不見一絲淩亂之像。
悲傷之處見強軍本色,與世父平時治軍及為嚴格分不開關係。
一柱香燃過,世父抵達城下,城門吱呀一聲,慢慢朝兩側開啟,護靈部隊陸續進城,落日餘暉之下,兩扇猩紅城門,猶如一張血盆大口,似要吞噬這無邊的落寞。
太子贏文終於無力支撐身體,雙膝齊跪,癱軟在地!
左右上前救下,送回王府養息。
靈堂之上,小將蘭廷身纏白色布條吊臂胸前,帶傷直挺挺跪於秦王靈柩之前。
身後文官武將一陣抽泣,哭聲不絕於耳。
眾人見蘭廷久跪於地,傷口處涓涓鮮血直流。
不時有人上前,擔心其傷勢加重,欲扶其坐下,均被蘭廷一把退開,麵色凝重目露凶厲,滿含淚水仍舊久跪不起。
一旁世父見狀大聲說道:“老秦精壯不懼戰場捐軀,何惜膝下黃金,老夫與子同散千金送秦公。”說罷,與其同跪秦公靈前。
太子贏文於城頭昏厥方才蘇醒,體虛乏力,在侍從攙扶之下來到靈堂。
手握一份羊皮書卷出現在眾人眼前,隨即慢步行於秦公靈柩之前,眼光略過堂下眾人,良久轉身坐於靈堂主位。
隨即將手中書卷交於隨行侍從,隻見侍者彎腰接過書卷轉身麵對堂下眾人,慢慢打來書卷,隨即大聲說道:“新君詔書。”說罷一頓,隻見堂下一片哄然。
此時,世父大聲接道:“臣世父謹遵詔令。”
說罷,一頭拜下。
原本一片哄然的靈堂,此刻變的鴉雀無聲。
良久眾人方才拱手一拜齊聲說道:“臣等謹遵詔令。”
侍者轉頭看了眼太子贏文,見其麵無表情,目光緊盯棺中秦公麵容,便回過頭接著說道:“秦公新喪,本不可說此不忠不孝之話。然室不可一日無君,為秦室將來計,即日起即位秦室新君,承父爵,執掌秦室,並諡亡父襄公尊稱。諸位願留秦者,秦室幸之。如有異議,不願留秦者,秦室亦絕不阻攔,並賜百金,聊表諸位久事秦室之功。若他日得遇賢良,孤退位讓之。”
聞言,眾人齊聲詠道:“新君英明神武,秦室大興。”
新晉秦公贏文勉力站起身來,走近靈柩,端詳著棺內父親臉龐,良久轉身說道:“著大夫世父,主持室葬,以周易最高之禮安葬襄公。”
說罷便在侍從攙扶下走出靈堂。
老將世父再拜說道:“謹遵君令!”
然身邊小將蘭廷自始至終跪於靈前,身板挺直,不發一言,此刻再也按耐不住心中悲傷追出靈堂之外,立於新君贏文身前,目光緊盯贏文臉龐,似有話說。
贏文亦將目光停留蘭廷臉上,麵無表情,不發一言。
良久蘭廷拱手大聲說道:“臣請殉葬!”
“為何?”贏文簡單兩字問道,目光依舊。
蘭廷接著說道:“岐山三千將士,唯獨活得蘭廷爛命一條,吾不願獨活世上,願歸地下,效命秦公鞍前。”
贏文接言道:“孤知你心痛!”說罷,轉身一指。
蘭廷順著方向看去,隻見秦襄公棺木停留靈堂之內,但聞贏文怒道:“彼處所躺乃寡人之生父,秦室上下皆能麵露悲傷之情,獨餘孤不能顯露心中苦痛,天缺一隅,總得有人頂著,你頂?還是城下百姓來頂?不能!隻有寡人,隻有孤寡人能頂上!縱使背付不孝之名,亦不可掉落半滴淚水。”
說罷,踉蹌著走近蘭廷,指其臉龐續言道道:“你記住,我大秦勇士生來便是狼,或死於追擊獵物的路上,或死於抵禦外敵之疆場。把眼淚給我留在今天。從今以後我老秦精壯能留的便隻有血。”說罷,轉身而去。
蘭廷楞立當場良久,此時秦襄公靈堂內,已無一人,蘭廷行於靈前,雙跪地說道:“秦公遣某求援,三千將士留餘一命苟活。”說罷,抽出腰間短刀接著說道:“得遇秦公大恩,留得性命,餘謹以鮮血三滴於靈前起誓:餘生事秦,跟隨新君,驅除戎狄,振興秦室。如有二心以此為終。”
但見其揮起短刀,斬向手指。
轉瞬間,左手食指與其手掌分離。
蘭廷嘴角一陣抽搐,麵無表情揀起地上食指,扯下一片身上白布包起手指,放入秦襄公手中,凝望良久轉身而去,隻留下一地鮮血流於靈前。
公元前765年,秦公贏文遷居西垂,葬父秦襄公於西垂故土。
升任蘭廷將職,領軍駐紮西垂大營,平時駐營操練強軍,戰時領軍抵禦外敵。
老將世父則被文公留在身邊輔佐領政。
一日,文公睡夢中忽見一蛇自天而降,其身赤黃,頭懸酈邑之野,尾連九天邊際。
夢中秦公贏文策馬奔馳於酈邑無邊原野之中,回頭望去,隻見頭上黃龍張開巨口,一股血腥之氣迎麵撲來,一股烈焰自黃龍口中噴射而出,頃刻間,茫茫原野化為一片灰燼。
夢及此處,贏文挺身坐起,於夢中驚醒,額頭冷汗沁沁。
良久方才回過神來,起身下榻,來到廳中,端起桌上安神茶,若有所思的想著夢中之事。
一口安神茶下肚,遠本慌亂的心跳,此刻已平複許多。
經此一夢,早已睡意全無,文公下茶杯,拿起身邊衣架之上黑色披風,走出房門,來到廊中,儀欄而坐,抬頭仰望長天,隻見一輪明月高掛碧空,銀色光芒灑向人間。
次日清早,秦公尋來世父,說及晚間之事,隨後將室中大事,簡單說於世父,讓其酌情定奪。
世父不知所錯,又氣又急問道:“不過黃梁一夢,君上為何如此懦弱,不堪一夢之驚?”
秦公贏文正在翻查案上文卷,待其說完,邊將手中竹簡放於世父手中邊笑著說道:“世父此言真羞殺我也!孤又不是三歲孩童,豈能為一夢所驚。”說罷,手中竹簡亦已放於世父手中。
再次轉身翻找案上竹簡,接著說道:“自遷居西垂以來,幸得世父不棄,助孤處理室中大事,各種疑難瑣事,一一迎刃而解。今室中無大事,夜來夢見酈邑之野,孤便想去那邢、渭兩河間走走。近來,戎狄複蘇,時常侵犯我兩河之地。”說罷,手拿兩卷竹簡轉過身來麵對世父接著說道:“正好借用此次機會巡訪兩河,一來可解心中困惑,二來亦可探訪兩河民情。三來偶遇一、二不世奇才,說之其事秦,亦未可知。”說罷,一陣大笑,隨之將手中竹簡堆於世父手中。
世父則回道:“如此甚好,但不知君上何時啟起,又何時歸來。老臣或可在君上下巡之期撐持數日,然君上方為一室之主,切不可長時間疏離政事。”
贏文指著世父手中竹簡說道:“此三卷為蘭廷奏請出領兵出戰戎狄之書,剩餘兩卷為鎬京城防修葺請金之書。”
世父急道:“此二事不難定奪,方今秦室實力尚不可一戰驅除戎狄之患。如做拉鋸之爭,一則加劇室府空虛,二則戰火四起,民心不附,便會失民失地,蘭廷之請不可允。然鎬京城防修葺之請,關乎民生大計,不可遲緩,所請金數核查之後允之便是。”
秦公贏文聽完笑道:“有世父輔室,孤之大幸。”
然世父卻麵無表情說道:“君上還未回答老臣,君上何時啟行,何時歸來?”
贏文見世父如此認真,便也斂顏回道:“隨行兵馬已交蘭廷選定,明日便可起行,不出意外旬日便可歸來。”
世父拖起手中竹簡拜道:“旬日之後,老在此等後君上歸來,老臣告退。”說罷,轉身而去。
秦公贏文站在門前望著世父遠去的身影,笑著搖了搖頭,便也轉身走到書案跟前,坐於案後,整著之前被翻亂的竹簡。
次清晨,蘭廷抽調秦軍勇士七百護送秦公贏文訪兩河之地,一行浩浩蕩蕩開出城門,綿延數裡,好不壯觀。
秦公與蘭廷並馬行於隊列之首,沿邢、渭兩河前行,遍訪沿河村邑,所到之出無不受民夾道相迎,然秦公臉上卻絲毫不見喜悅之色。
數日之後,數百人馬抵達酈邑,贏文獨寄前行,心中感慨良多,蘭廷引軍在後護衛。
行得數十餘裡,秦公提僵駐馬,仰天長笑,不時朝著空曠原野大喊。
蘭廷見狀,亦下令部隊停止行進。獨自策馬向前,來到秦公身邊問道:“一路走來,不見君上展顏,何故到此荒蕪人煙之地,君上反而爽朗大笑?”
贏文聽其說完,收住笑聲應道:“所過村邑,皆依河而駐,兩岸沃地千裡。然開慌耕種之地寥寥無幾,何也?”
蘭廷回道:“難不成是狄戎做亂,毀壞良田?”
贏文回過看著蘭廷,笑著說道:“還不笨,有張進!”
說罷,申手拍了重重拍了下蘭廷肩膀。
隨即眼望原野接著說道:“然原因不儘於此。狄戎習於遊牧生涯,居無定所,每及入秋收割之時,便會越過岐山前來搶掠糧食。秦室大軍皆駐於西垂大營,遠離邢、渭之地,待其援兵抵達,戎狄賊子早已將村邑搶劫一空。各村邑雜亂無章,遇狄兵入侵,一時很難有效組織精壯抵禦外敵。其四,自秦受封西垂秦地以來二百餘年,其間戰火不斷,邊民苦不堪言,流失眾多,至此千裡良田荒蕪。”
蘭廷回道:“此前秦公爽朗大笑,定是有良策化之。”
贏文回過頭望著蘭廷大笑數聲,申手指著前方,笑著說道:“良策便在眼前。”
蘭廷望了一眼前方,說道:“此地荒野一片,不知君上何意,還請示下!”
秦公張開雙手說道:“孤欲在此處建造秦室第一座城邑。”
蘭廷聽完,驚道:“君上欲在此處建造城邑?不知於邊民流失,良田荒蕪有何關連?”
贏文沉浸於喜悅之中,笑著說道:“若是在此處建得一座城邑,分兵駐守,與西垂兵營首尾相顧,則可有效抵禦狄戎入侵劫掠。其二可集兩河村邑之民入城定居,則民心歸附。若遇狄戎強兵來襲,亦可據城堅守,以避無謂傷亡,更可使婦孺弱小免受戰火塗炭。可謂一舉多得,孤勢必為之。”
蘭廷聽完接道:“營建城邑如此大事,依秦室先例,需先占卜以測吉凶,吉則可為,若遇凶強為之恐滿室城民不附,君上需早做打算。”
贏文回頭朝蘭廷神秘一笑說道:“此等小事,無需掛心,孤乃一室之君,夜夢黃龍降臨,不及巫師一卦乎?”
蘭廷拱手笑道:“若此,臣預祝君上成此不世功業!”
贏文爽朗一笑說道:“隻靠孤單身一人難成此事,還需軍民一心方可成事,還將軍鼎力相助,合理調度軍兵民夫。”
蘭廷拱手回道:“臣定儘心處置,不負君望。”
秦公贏文大喜道:“如此甚好,走,回西垂!”
說罷,調轉馬頭奔馳而去,蘭廷於身後領軍追趕。
數日之後,贏文領軍回到西垂,世父帥領臣民於城門迎接。
不久秦公贏文搬下詔書,著蘭廷集中調度軍兵民夫,全力營建酈邑,世父負責糧草供應及建城物資采集。
上下齊心,軍民一心,曆時兩載有餘,酈邑建城,秦公贏文立於城頭,感慨良多,東方旭日升起,一抹金色朝霞灑向大地,光茫萬丈。秦室亦如初升朝陽一搬,崛起於西方大地,勢不可擋!
隨後十數年間,秦公贏文相繼營建多出城邑,集西周遺民入邑定居;並設立史官,記載室中大事,教化百姓;設立連坐刑法,懲惡揚善。
籍此室力大增,於公元前750年,秦室出兵攻伐狄戎,將其驅趕至岐山以西,並派出重兵呃守岐上抵禦狄戎。
隨後為提升其在東周王室地位將岐山以東百裡之地獻於周天子姬宜臼。
自此中原各室在不敢小覷西垂邊境崛起的這股新興勢力。
秦公贏文在位五十年,於公元前716年去世,諡為文公,其孫繼位。
史書評說:秦起襄公,章於文、繆,獻、孝之後,稍以蠶食六室,百有餘載,至始皇乃能並冠帶之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