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肩頭的那道舊傷,還是後背的一道舊傷, 一道新傷, 陸無塵都隻是隨便撒了點藥, 連包紮都沒有包紮的草草處理一下。
魏淩的臉色說不上好,但他沒有像往常一樣責罵陸無塵, 而是取了藥,重新一點一點地幫他處理傷口、上藥、包紮。直到一切都弄好,取了養身丹喂陸無塵服下, 魏淩也沒說一句話。
林溪在旁邊蹲著, 嚇得不敢吱聲。
陸無塵精神好了些, 抓著魏淩的手道:“師尊生氣的話, 打我罵我都行,但彆憋在心裡。”
魏淩緩緩站起身子, 從上而下地看著陸無塵:“說了你也不會聽,陰奉陽違,死不悔改,有什麼用?”
陸無塵連忙從地上起身,動作幅度過大, 牽扯了傷口, 卻是哼也不哼聲地道:“以前是以前,以後是以後。已經不一樣了。”
魏淩按住自己想要伸出去攙扶的右手,轉眼看向彆處。
陸無塵見狀,立刻抓住他的手臂,道:“我說真的,師尊你相信我。”
魏淩冷眼看他:“那你傷成這樣,我們怎麼出去?”
話一出口,連魏淩都覺得這話太容易讓人誤會了些,心中暗自後悔。
看著陸無塵黯淡不少的臉色,魏淩想要解釋,林溪先一步道:“我!我可以幫忙!”
魏淩很想歎一口氣,但到底還是忍住了。
事已至此,少說少錯。陸無塵一向能把他的話拆開了各種咀嚼推敲再分析,他這一次又說得這麼傷人,估計解釋隻會讓陸無塵更加多想,還是就此帶過吧。
魏淩抿了抿唇,輕聲道:“休息半個時辰,然後去銀麵蟾蜍所在的石室。”
半個時辰後。
青灰色的石室裡,不知何處照來的光,映出了躲在石道裡的三個人的影子。
不,不是三個人,是四個人。其中一個被人背著,看身形還隻是一個孩子。
銀麵蟾蜍閉著眼睛,白色的肚皮蠕動了一下,朝著四人所在的地方“咕”了一聲。
林溪道:“它同意了。”
同意了?就這麼簡單就同意了?雖然有點不敢相信,但魏淩還是跟著林溪走了出去。
銀麵蟾蜍依然沒有睜開眼,隻是頭部朝著四人的方向轉了轉,肚皮裡再次發出一聲“咕”的叫聲。
林溪道:“它說要把我們送回最開始的那個石室,然後幫我們打開石門出去。”
魏淩扶著陸無塵,對銀麵蟾蜍道:“謝謝。”
銀麵蟾蜍頭部朝著魏淩伸了伸,仿佛聞著什麼一樣,忽然又“咕”了一聲。
林溪有些為難:“它說,讓我以後跟著前輩,保護前輩。”
魏淩詫異道:“跟著我?”確定不是跟著陸無塵,而是跟著他這個大反派、大奸細?
林溪肯定道:“是跟著前輩,不過……”
魏淩道:“不過什麼?”
林溪道:“不過,不知道前輩願不願意讓晚輩跟著?前輩救了我,還是阿陸的師傅,我確實想跟著前輩。”
魏淩道:“你拜過師嗎?”
林溪點頭:“拜了陰煞門的地煞為師,可是……師傅他老人家被族裡現任的族長害死了。”
魏淩一口老血在心底噴出來,麵上卻隻是表露出微微的詫異:“地煞死了?!”
林溪道:“前輩知道我師傅?”
魏淩心道知道,咋能不知道,原著裡教了陸無塵太陰浴火訣的前輩,而且幫過陸無塵不少。後來陸無塵收服陰煞門這位地煞前輩也出了不少力……可他現在怎麼死了?!
不等魏淩想出所以然,銀麵蟾蜍又叫了一聲,並且朝著四人吐了一口氣。
林溪道:“前輩、阿陸,小心。它要送我們出去了。”
林溪話聲一落,魏淩隻覺得眼前一花,身周的空間一陣扭曲,等他們回過神的時候,已經回到了最初的石室中。
陸無塵不等魏淩吩咐,就撤去了陣法,將燁火扶了起來。魏淩怕牽動陸無塵的傷勢,道:“我來吧。”
陸無塵不肯,直接將人扛到了肩上。
魏淩:“……”主角你肩膀不痛嗎……
魏淩還在蹙眉看著陸無塵,之前無論如何都劈不開的石門,就轟然一聲打開了。刺目的陽光灑落進來,魏淩顧不得再探究陸無塵的傷勢,立刻帶著他們當先走了出去。
外麵陽光正好,蔚藍的天空清澈如洗,微風和和,還有清脆的鳥叫聲,蟲鳴聲。
南疆地處偏南,哪怕是十一月末的天,草木依然青翠。三人出了石門,看著眼前碎石鋪就的大道,一時間隻覺得好像做了一場夢,現在夢醒了,他們終於回到了溫暖的陽光下。
魏淩道:“吞天血蟒是巫塍豢養的凶獸,我們殺了血蟒,他應該有所感應。這裡很不安全。”
陸無塵道:“巫族聖地在南疆和十萬大山中間,我們往北走。”
魏淩點頭,召出離形,正要帶著林溪和蔣非辭禦劍,就感覺手臂一沉,離形已經被壓製到了地上!
一聲長笑傳來,巫塍坐在輪椅之上,被人推著,從遠處的山穀中出現。
他一邊長笑,一邊對著身後招手。密密麻麻的黑衣人出現,一個眨眼間已經包圍了魏淩等人。
林溪後退一步,魏淩道:“不許退。”
林溪咬牙,重新上前。
魏淩滿意了,便抬手收回離形。等他抬眼的時候,剛剛還在數裡之外的人,卻是到了他三米開外的碎石道上。
巫塍蒼老的臉上還是那樣慈和的笑,但泛著青黑的指尖卻是說明著這個老人的表裡不一。
渾身是毒,以毒為生。
魏淩還真有點好奇,巫塍當初說的“也是為了解藥”,是什麼樣的解藥?這世上,真的有這個老毒物解不了的毒嗎?
抽出墨引,魏淩看向巫塍道:“族長從地宮追到這裡,不遠萬裡,還真是熱情得狠。”
巫塍笑道:“衛峰主不用與老朽客氣。老朽知道衛峰主的能耐,更知道衛峰主這位徒弟的身份,否則,衛峰主覺得我會費這麼大的周折來對付你們嗎?”
魏淩回他一個微笑:“妙音鐘,再加上血藤花的秘密?”
巫塍渾濁的眼中爆出精光:“你果然知道血藤花。”
“知道。”魏淩隨聲道,“比你知道得多那麼一點。”
巫塍哼笑:“告訴我,我可以考慮放那兩個小的走。”
魏淩看了林溪和他背上的蔣非辭一眼:“放兩個實力最低的孩子走,你半路上再把他們截殺?”魏淩冷笑,“我要他們四個走。”
巫塍又露出招牌式的慈笑:“衛峰主彆開玩笑了。你這位徒弟,他可是神王指名要的人,你說我會放他走麼?”
魏淩搖頭:“不放他走,也行。你放我走。反正我們倆隻能留一個。否則的話,妙音鐘會消失,血藤花的秘密也會消失。”
巫塍道:“在地宮的時候你就跟我談條件,結果呢?”
魏淩道:“結果……當然是閣下故意讓我跳下去的了。”為了讓他去找陸無塵,合並妙音鐘。這一點,從他發現語冰者的傳送陣時就想明白了。
巫塍“咦”了一聲:“衛峰主還真是聰明非常。”
魏淩道:“在陰謀詭計上,不如你。”
見魏淩軟硬不吃,巫塍似乎不打算從他這裡下手了。他對著陸無塵道:“阿陸是嗎?你當年在寨子裡住過幾年,我還認識你母親。”
陸無塵麵無表情道:“不勞掛念。”
巫塍笑得更加慈祥:“你娘沒死,你知道嗎?”
陸無塵臉色一沉,眼中透出幾分狠厲:“你閉嘴!”
巫塍才不閉嘴,他還越說越興奮:“你知道當年是誰告的密嗎?你一直信任有加的小青梅,叫巫瑤的那個小姑娘。”他嗬嗬笑著,聲音又輕又緩,“我記得你娘當時要帶你走,你偷偷跑回來要帶著那個小姑娘,結果呢?你被抓了,你娘為了你,差點死在神族人手裡。”
陸無塵剛剛恢複沒多久的臉色再次變得蒼白。
巫塍道:“阿陸,你娘生你、養你、疼你、救你,難道她還比不上一個妙音鐘,一個血藤花嗎?”
陸無塵冷笑:“奸人狡詐,誰知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再說了,就算你說的是真的,那我豈不是更該留下命,也好以後去救我娘?”
巫塍搖頭,嘴裡說著:“不不,等你去救的時候,你娘肯定不行了。”他笑得兩眼眯成一條縫,“你娘在神界,被人日日拷問鞭打,她是我們神族的叛徒,你現在不去,她就撐不下去了。”
眼見巫塍越說越離譜,魏淩擔心陸無塵,便側頭對他道:“彆聽他胡說。”
陸無塵看向魏淩,緩緩點頭:“師尊放心,我不會相信……”一個“他”字未完,巫塍忽然扔了一樣東西過來。
那東西落在魏淩腳下,是一個龍形的玉佩,上麵有一個繁體的“陸”字。
陸無塵五指呈爪,將玉佩抓到手裡。魏淩側目一看,立刻一驚:“有毒!”
陸無塵鬆開手,看著呈現黑色的掌心,目光變幻莫測:“這毒傷不了我。”他抬頭看向巫塍,“一枚玉佩,能證明什麼?”
巫塍道:“母子連心,你能感覺到,不是嗎?”
陸無塵沒再說話。巫塍慈和的笑中帶著一分誌在必得。
魏淩微微蹙眉,沒有表態,也沒有催促陸無塵。
平心而論,那是陸無塵的母親。就算陸無塵現在打算交出妙音鐘,他也沒什麼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