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箋上,隻一行銀鉤鐵畫:
百川東到海,何時複西歸。
江書剛學了字,這十個字字字都認得,連在一起,在口中反複咀嚼了幾遍,才把信紙小心折起,縫回錦袋裡。
巍峨的皇宮,在武安侯府的東方。萬吟兒入宮,是“東到海”,幕亓一竟還在盼她“複西歸”?!
更是要讓她為了傳這麼一句口信,冒險進宮。還許了抬她做貴妾,給她那座小院。
她就當是……錢難賺,屎難吃吧。
第二日晚,幕亓一騎馬帶著江書,停在皇宮西北角門外一條街上。
“我隻能送到這裡了。”幕亓一下馬,神色凝重,“順著這條街,一直往前走,到角門處。再往後,就都要聽接應你的那位姑姑的了。”
“奴婢記下了。”江書行禮畢,正要離去。
被幕亓一扯住衣袖,江書步子一頓,“世子還有何吩咐?”
幕亓一囁嚅半晌,“本世子昨日已和顧相商量過的,待你出宮,我便把你父母的奴籍遷到武安侯府,由府裡,讓他們安心養老。你意下如何?”
江書一喜。
她本就為贖出喜娘的奴籍而發愁,幕亓一肯出頭去辦這事,自然是好。
等他們兩人也入了武安侯府,江富貴想來也不敢再欺負她娘。
隻是……
江書:“多謝世子。可我娘……”是個瘋的。
她從前一直不願幕亓一知道,現下倒是無所謂。江書:“奴婢的娘從小兒,就把奴婢認做個男孩。”她無奈地笑笑,“或許、或許也是娘想要男孩兒心切吧?”
幕亓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江書發髻。此刻她已做了宮女打扮,頭上梳著姑娘家的雙鬟,簪了小小一朵通草花,隻額前垂下幾縷劉海,遮住沒還好全的撞傷。
男人扯了扯江書衣袖,“彆叫人瞧見你手臂上的傷。”
“奴婢知道。”江書按了按小臂處,一陣刺痛,“奴婢往手臂上敷了粉,遮了遮那傷,不會叫人輕易給瞧出來的。”
大盛宮廷,不會用受過黥刑的女子。
江書的傷若被人瞧見,怕立時就會被認出身份,到時怕不得善了。
江書抬眼,定定看向幕亓一,“若奴婢被抓住,定不會供出武安侯府來。請世子放心。”
幕亓一皺眉,“本世子可是想聽這個?”
江書一愣,不然呢?
幕亓一手臂用力,把江書拖進懷裡,卻怕壓壞她頭上發髻似的,隻在懷裡輕輕攏了一下,便鬆了手。“你要萬事小心,好好地,回來。”
事到如今,江書竟在男人眼中,看到了一絲不舍。
可若真的是不舍,他又怎會送她冒險?
江書笑笑,配合地在幕亓一懷裡伏了那麼一小會兒,才慢慢直起身來,“時間不早,奴婢要去了。”她笑笑,“世子記得,明晚來此處,接奴婢回家。”
江書轉身,一步步朝前走去。
此行凶險,她心中已經猜測。可她這是一步步地,為自己掙來自由身,給娘掙來一個好晚景。她相信自己,做得到。
接應江書的,是個年紀大的老嬤嬤。她引了江書跨進宮門,遙遙指著遠處,“那就是幕貴人住的雨花閣。她剛進宮,位分又低微,還沒資格一個人住那麼大的殿宇。幕貴人是和嫻妃同住的,你若去了,小心嫻妃。”
她還要再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