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卓公公一字不差地複述皇帝的話,太後臉上剛才的笑意已經蕩然無存。
她的慶兒……真是長大了,越發地像一個皇帝了。
聖心獨斷,君威難測。連她都猜不透,他到底想要乾什麼。
無論是前朝還是當今,婚俗一直未有太大的改變,都需要新人叩首,敬謝天地、祖宗、父母。身為皇帝,父親自然已經不在的了,故而為表孝順,攜新婦叩拜母親的儀式,極度盛大。
前朝皇太後甚至以此刻,為這一輩子最大的勝利,最大的榮耀。
皇帝卻說,太後不願來,可以不來。
這分明就是……
不把她當做母親!
不、不對,她的慶兒不會這般做,不會!她為他殫精竭慮了一輩子,沒有任何一處對不住他,慶兒也從未和她說過,他有何不滿。
他為何要如此?這說不通,說不通的!
定是……真如卓公公說的那般,他忙,忙得……沒時間來瞧一眼她這個親娘。
窺著太後臉色,地下的卓公公大氣都不敢喘,隻恨自己這話,為何就不能說得再柔和,再委婉一些?
隻聽太後深吸一口氣,“皇帝定是忙,哀家便不去叨擾。民間都說娶了媳婦忘了娘,這小子怕也是……”太後笑出聲來。
卓公公眼眶一熱。知道太後這是體恤他這個下人,不叫他不安。
卓公公退出後,沈無妄來了。
太後看向眼前之人。
他身上還能聞到淡淡的血腥氣,臉色卻已好了很多。
看到這個樣子,甘太後也深覺欣慰,“無妄,哀家要你出宮,去做一件事。”
沈無妄靜靜聽完,“好。”
“委屈你,耽誤了你大婚觀禮。”太後唇角噙著有些愧疚的笑意,“就等你和江書的大婚吧。”
景慶的婚禮,根本沒什麼好看的。沈無妄現在又算是在皇帝麵前,見不得光的人物,這熱鬨,他根本就沒打算去湊。
隻是,太後說,他和江書大婚……
“是。”
眼前男人麵上全無表情,養育他長大的甘太後卻知道,沈無妄耳後一定已經快要紅透了。
若放在平時,這笑話奇觀,甘太後定是要念上一個月,逢人便要與人講,還一定會打趣江書。可今天,她隻是笑笑,“去,把多寶閣最上一層的匣子,給哀家拿來。”
認得那個匣子,是甘皇後從娘家起就一直隨身帶著,征戰南北也不曾稍離的寶貝。沈無妄微微一愣。
甘太後慈和道:“去吧。”
不知名的木頭打造成的三寸見方的小匣,表麵滿是歲月的痕跡。
太後的手輕輕撫過匣體,“你認得這東西吧?小時候,你和皇帝爭這盒子,還曾打作一團。”
沈無妄張了張嘴,終於還是沒說,那是景慶想要撬開匣子,他不讓,兩個孩子就打了一架。事後,皇後並未苛責他,景慶身邊的嬤嬤、太監,很是背著旁人,給了他不少苦頭吃。
“你不過是皇後撿回來的一條狗,竟敢對皇子動手?不打你,你便不知道尊卑!”
其實,他知道的。
他自小就知道自己與景慶不同。景慶是萬人之上,他?未來成為景慶的一塊踏板,他這輩子的事業,就算是到頭了。
可對甘皇後。
他覺得他的心,和景慶是一樣的。
皇後救了他的性命,給了他安全和溫暖,養育他長大。比他那不知身在何處,也不知是死是活的父母,恩重千倍。他在心裡,永遠都會把甘皇後,當做真正的母親。
太後打開了那個塵封的小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