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雀走後,江書緩緩起身,走到梳妝台前。
銅鏡中映出的身影,眉目如畫,肌膚勝雪,確是一等一的好相貌。她眼中無淚,可卻儘是無儘的哀傷。
沈無妄……死了。
她連守在他身邊,陪他走過最後一程都做不到。
細細想來,兩人單獨相處的時間並不多,沈無妄也沒跟她說過什麼山盟海誓、甜言蜜語。甚至都不曾送過什麼禮物。
唯一拿得出手的,還是甘太後賞下的那一對醜得看不出是什麼品種的小獸。
她也常覺得,自己並不是真的了解他。
可今世今生,怕是再無機會……
身後珠簾揚起,碰出輕響。
宜人走進。透過銅鏡,她看到江書憔悴蒼白的一張小臉。宜人心中難過,“娘娘……”
江書開口,隻覺自己聲音苦澀:“看好芳雀。她在我這裡,隻剩下最後一次機會了。”
權當是報答玉漱的救命之恩。
宜人身子一抖,終究還是咬唇:“娘娘仁慈。”
從外表看來,江書對芳雀容忍大度,芳雀幾次犯錯,江書都隻是小懲大誡。可,最後一次……
今夜為什麼彤妃會來,還一進殿就一門心思地向往寢殿裡鑽?再細想想,為何芳雀幾乎剛被帶出去看守起來,沒一會兒,彤妃就帶著皇帝進來……
宜人隻覺背脊一寒。
娘娘對芳雀那般優待,換來的居然是……她的背叛。
她從前不過以為,芳雀是眼空心大,不甘心隻做一個小小的宮女,削尖了腦袋,隻想往上爬。這樣的人,宮中不是沒有。
可,若往上爬的代價,是踩著娘娘的屍骨……
宜人向江書跪下,“娘娘,贖奴婢知情不報的罪……”
“怎麼?”
宜人一五一十地說出,自己曾看到芳雀與小桃交接,芳雀拿了小桃的飴糖。
說完,宜人恍然察覺出了什麼,臉色一變,“娘娘,那東西……會不會、會不會是……毒?”
江書眸光一閃,沒有說話。
宜人覺得心口像汪著一灘冰水。
他們這永壽宮裡,宮人藏毒。萬一傷了娘娘,或是誤傷皇帝……她們有幾條命都不夠賠的!
宜人一狠心:“娘娘,要不要搜查芳雀住所?她與奴婢住一間屋子,連著奴婢的東西一起查,去去疑也是好的。”
她光潔的額頭磕在地上,“娘娘,防人之心不可無,求您……”
江書沒有再說話,她對著銅鏡,緩緩摘下了頭上的珠釵,如瀑般的青絲傾瀉而下,襯得她肌膚更加雪白,隻是這白中,慢慢浮上一絲嫣紅。更顯得她美得嬌豔。
半晌,江書:“不用。”
“可是……”
“無論是飴糖,還是毒藥,隻要不拿出來,就毒不到旁人。”
“娘娘,奴婢不懂。”
江書深吸一口氣,“你且看她,到底如何選擇吧。”
“是。”知道再勸不了什麼,宜人乖順道,“娘娘,奴婢服侍您安寢吧。”她頓了頓,“睡一覺,或許,就什麼都好了。”
可江書知道,不會的。
這一夜,她躺在冰冷的床榻上,大睜著眼睛,看著頭上錦帳。
沈無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