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
青紗帳。
青黃麥田。
公路上開始有進出城的百姓。
男女老少都有,唯沒有年輕姑娘。
挑擔賣菜,或肩掛褡褳,或手挽籃子。
世道不好,活下去是唯一的奢望。
窮得連糧食都快撐不到麥收的老百姓各自想辦法。
找親戚借糧是第一選擇,借不到就找各村地主借,再借不到,隻能賣祖上留下的田地。
古城東門外一村子。
兩年前從南邊逃荒到這邊老舅家的聶子文,以給教村裡孩子識字、給人寫信、寫些祭文為生。
如今妻子重病在床,老舅家也沒有餘糧。
他在這邊沒有田地,更沒有什麼家產,似乎連賣的都沒有
一身長衫的聶子文站在隔壁村許家大院門口。
門口一偵輯隊員譏諷:“你從過年時每個月都來借,真當咱們許家大爺是大善人?”
另一個中跟著勸:“我跟你說,把你閨女送給我家大爺當妾,吃香喝辣多好?”
聶子文臉上無光,搖頭:“我聶家雖然窮,還沒到賣兒賣女的地步”
“嗬嗬,那你去找你本家聶大爺啊,他可是小鬆司令坐上賓”
“呸,我就算餓死,也不會吃他家的糧.”
“得,你有種,你不願意去找你本家,又不願意將你閨女送過來,看在聶大爺份才沒找你還糧,我家大爺發善心,你個破窮酸還蹬鼻子上臉了?趕緊滾.”
“我堂堂省城中學老師,你敢這麼說我.”
“好吧,我敬你是個文人,這年頭文人頂個屁用?城裡皇軍學校招老師,你說不願意當狗,既然你有骨氣,你還有臉跑來找狗借糧食?”
旁邊的偵輯隊員一聽同伴這話,說的怎麼不對勁呢:“哎,許二棒子,你敢罵咱們家大爺是狗?”
許二棒子愣了一下:“嘿嘿,說錯了,這窮酸又想當婊子,又想立牌坊,天下那有這麼好的事兒?”
“姓聶的,沒事趕緊滾,彆一大早跑到這來哭喪”
聶子文無奈,隻得轉身離開。
昨天晚上隻喝了一碗小米湯,前胸貼後背餓得有些頭暈眼花。
單薄瘦小的身影,一步一步行走在麥地中間小路上。
不時看看不遠處的垣古至今似乎從沒變化過的古城牆。
為了活下去,他家租種了地主王家的一塊地,可是,地裡的麥子還在灌漿。
紅薯也還沒有長開。
看來,隻得再去捋一把麥子加紅署葉熬粥.
他覺得自己確實沒有更多的力氣繞過前邊那片亂葬崗走回家去。
打算從麥地旁邊的高粱地裡抄近路回村.
“站住!”高梁地裡傳來一聲低喝,跟著兩個身上打著補丁的年輕人出現在他麵前。
“噫,這不是聶老師嗎?”說話的是村東郭的大小子郭輝,早就聽說他跟著八路在“造反”!
“郭輝?你們在這裡乾啥?”
“聶老師,你又去許家借糧去了?”
“呃”
雙方打過招呼後,聶子文繼續往青紗帳深處而去,
郭輝旁邊的戰士問:“要不要將他控製住?”
“不用,聶先生挺有骨氣,鬼子幾次請他去城裡教書他都沒有答應,一直留在村裡的教孩子們識字,一會兒大家湊湊,給他家送十斤炒麵去”說完,開始翻自己的乾糧袋。
聶子文緊了緊褲腰帶,慢慢走到村南大槐樹下,感覺天旋地轉,再也堅持不住,暈倒在旁邊麥地裡。
好一會兒後,悠悠醒轉,聽到有人在嘀咕。
“哎,這次抓住郭輝那家夥,不將他郭家弄個傾家蕩產不算完!”
“說話小心點,咱們城防警備軍中有八路眼線”
“當兵拿餉,拿了皇軍的餉還成天想著搞壞,定要將那些心懷不軌之輩全揪出來”
“小子,這年月要活得長,為人低調才是長久之計,等會跟八路打起來後,彆往前衝,槍子不長眼”
“切,寶貴險中求,打死一個八路皇軍賞十塊,老子就指望著這次能弄死幾個八路再娶一房小妾呢”
“偵輯隊那些混蛋怎麼還沒來?”
管他們乾什麼?咱們隻要守著橋頭打黑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