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道綠光都是一匹餓極了的野狼,而眼前的十數道綠光便是十數匹野狼,就在這一刻,李恪才知道,原來剛剛被他刺死的野狼不過是個打頭陣的而已。 一匹野狼已經險些要了他的命,若是這十幾匹一齊撲上,李恪縱有三頭六臂也必死無疑。而且就算他們不上前,他們隻需將李恪圍困在正中,不出一個時辰便可將李恪活活凍死。 李恪看著漸漸靠近自己的綠光,心中滿是絕望。 他能從一匹野狼口中活命已是萬幸,如今一次來了十多匹,他哪還有半分抵抗的餘地。 就在看見這些野狼的一瞬間,李恪的心中閃過了無數道念頭:恐懼、後悔、懊惱還有思念。 他若是不來這突厥,現在恐怕已經躺在長安宜秋宮溫暖的軟塌上香甜入寢了吧,而現在,他卻被困在這冰天雪地之中,即將丟掉自己的性命。 野心,為了自己的野心,他竟是要丟掉了自己的性命。 待他死後,待這個消息傳到長安,也不知阿娘和愔弟該是哪般模樣了。 自己死後,恐怕一切又該恢複原樣,他之前為之努力的一切都將付諸東流。 阿娘仍將孤苦終老,無所依靠,愔弟還會鬱鬱不得誌,在高宗朝被誣陷貶為庶民,流死外地,而史書上對他的記載也隻能是流離塞外,少年早夭,甚至更有不如。 這是他曾經為之魂牽夢縈,無比向往的大唐啊,他不甘心,不甘心短暫的一生就這樣走完,如流星劃過,除了短暫的一瞬亮光,竟沒有留下半分華彩。 “嗷嗚、嗷嗚、嗷嗚...” 李恪沒有太多的時間去感歎,因為狼群已經等不及,向他圍了上來。 李恪環視著四周,手中握著本能地握著匕首,仿佛看到了片刻之後,自己將被撕作碎片的樣子。 “我命休矣。”李恪看著已經撲上來的群狼,一聲長歎,伸手擋住了自己的眼睛。 “嗷嗚!” 又是一陣淒厲狼嚎,隻不過這一次,淒厲中卻夾雜了痛苦的味道在裡麵,與之前圍住李恪時的聲音截然不同,而李恪也沒有感到絲毫預料中該有的疼痛。 緊接著,“咻、咻、咻...”一陣銳利的破空之聲在李恪的耳畔響起,李恪睜開了自己的眼睛,隻見雪地之上,正倒插著十餘根弓箭,這些弓箭就在李恪的腳邊。 這些箭尾還在不住地顫抖,“嗡嗡”作響,而原本圍在他身旁的狼群已經被三三兩兩地射殺,倒在了地上,奄奄一息,隻能無力地哀嚎了。 李恪仔細望去,這些箭並非大唐禁軍製式的箭羽,而是突厥樣式,顯然,剛才從狼口中將他救下的是突厥人。 李恪抬頭一看,果然,在山穀的穀坡上,一隊數十人的突厥騎兵正自坡上策馬而下,往李恪的身邊趕來。 很快,他們便到了李恪的眼前,李恪看著趕來的領頭之人很是眼生,似乎從未見過,但顯然來人卻是識得李恪的,來人一到李恪的身旁,便翻身下馬拜道:“突厥執失部執失思力拜見三皇子。” “執失思力?你便是執失思力。”李恪看著拜於自己身前的突厥男子,輕聲問道。 對於執失思力這個名字,李恪自不陌生。 唐史之上,自貞觀四年唐大敗突厥,阿史那社爾、阿史那思摩等諸多突厥名將投入大唐效力,但名氣最大的卻莫過執失思力。 執失思力自然是對頡利可汗忠心耿耿,但在突厥也算是親唐一派,李恪本也有意與他親近,隻是沒想到他們竟是在這種場合,以這種方式見麵了。 執失思力拜在李恪身前,見李恪詢問,於是回道:“末將在自渭水歸途中曾與三皇子有過一麵之緣,想不到三皇子竟還記得末將。” 李恪自北上突厥以來,不知新見了多少人,在這些人中執失思力無論是樣貌還是官職都談不上出眾,李恪哪裡能記得如此清晰,不過執失思力既然已經誤會了,李恪倒也樂得將錯就錯。 李恪道:“本王曾聽帳內的突厥侍者提起過,如今突厥將領雖多,但年輕一代中卻已執失將軍最為出眾,故而記在了心中。” 李恪的話,自然是恭維之語,卻也是事實,突厥少壯將領中如執失思力這邊年少卻用兵沉穩的,著實沒有幾人。 從大唐皇子口中聽到讚譽之詞,執失思力心中難免也有幾分喜悅,執失思力道:“三皇子過譽了,突厥善戰者甚多,末將算不得什麼。倒是三皇子好生了得,竟能近身刺死一匹野狼。” 李恪能殺了之前那匹野狼還是運氣占了大半,哪能算得是他身手了得,不過經執失思力這麼一說,他這才意識自己手臂上的傷口。 李恪的傷口被抓的極深,之前被狼群圍困,因生死當頭故而忘記了疼痛,現在經執失思力這麼一說又疼了起來,也不知是因為過度疼痛,還是失血太多,低頭一看,竟一下子昏了過去,一頭栽倒。 ———————— 李恪在雪穀中曆經生死,與此同時,蘇定方正在頡利的準許下,帶著突厥士卒循著原路搜尋李恪的蹤影。 “我明明就是將李恪丟在這條道上的,怎麼不見了人影?”阿史那雲也跟著蘇定方一同上山來尋李恪,可已經尋了許久,卻始終不見李恪的蹤影,心裡也越發地著急了。 阿史那雲本就不是狠毒之人,相反的,她表麵上雖然任性,但骨子裡卻很是良善,就連她的小馬病了她都是自己親自照看,更何況是人? 阿史那雲見李恪因為自己的原因,竟消失在了山上,眼下生死未卜,心中已經自責了起來。 蘇定方看著漫山的積雪,聽著阿史那雲的話,道:“殿下此前從未來過此處,回程時恐怕迷了路,這樣找下去不是辦法,立刻將人全部散開,漫山搜尋,殿下絕不會走出太遠。” 金山雖大,渺無邊際,但李恪兩條腿又能走多遠,就算李恪一路不停,自午後到現在也不會走出太遠,故而蘇定方有此一言。 身後的奉命而來的突厥將士聞言,當即應聲分開,四散著尋起了李恪。 果然,正如蘇定方所猜測的那般,在眾人散開後,很快就傳來了李恪也不知是好是壞的消息:“三皇子重賞昏倒,生死未卜,已經被路過的執失思力將軍救回,送至山下救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