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四年,十一月末,北地大寒。
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降臨陰山,整個陰山都被大雪所覆蓋,原本枯色的草也被深深掩埋,最後一抹顏色也消失不見,入眼的隻有白茫茫的一片。
當然,大雪所掩埋的不止是枯草,還有陰山本就崎嶇難行的山道,大雪之後,除了長居山中的獵戶,外人已極難尋得山路的蹤跡了。
而就在這寸步難行的陰山山道之上,一隊唐軍輕騎正在主帥李靖的親自率領之下摸黑前行。
自午後申時,唐軍自馬邑出發,曆經近三個時辰,一直在陰山山道中進軍,如今已是亥時,夜色高懸的時候。
“大帥,此處距離惡陽嶺已不足三裡,最多再要一炷香的功夫便該到了。”蘇定方指著大軍前方的山嶺,對李靖道。
今日之戰事關重大,乾係到大唐未來的北地布局和來年的兩國大戰,李靖甚為重視,於是留下張公謹在馬邑駐守,自己則親自帶著三千精銳和蘇定方一同奇襲惡陽嶺。
惡陽嶺在陰山之中,位於定襄城城南,是自陰山攻取定襄城的要道之一,險要非常。
惡陽嶺本就是兵家必爭之地,如今大唐已重奪馬邑、雲中二郡,定襄城便暴露在了唐軍兵鋒之下。若是擱在往日,突厥自然不會有絲毫的大意,但如今大雪封山,被大雪蒙蔽的不止是山路,還有突厥軍的防備之心。
這樣的天氣,莫說是帶著刀槍弓箭行軍了,就算是走,想要走到此處都是癡心妄想,不過突厥人卻著實低估了唐軍的膽量,還有李靖的求勝欲。
人禁聲,馬銜枚,三千唐軍精銳自山穀中繞出,曆經半日有餘,終於在深夜到了惡陽嶺下。
惡陽嶺下,朔風凜冽,漆黑的夜幕之下肅殺的一片,仿佛就連蒼天都在詰問大唐,為了稱雄天下,他們應該迎受的苦難和要付出的苦難。
“自我大唐立國以來,突厥人便橫亙在我大唐北地,橫行無忌。武德九年,突厥大軍南下叩我關中,奪我糧草,屠我百姓,就連我大唐皇子都被遣往北地為質。這三年來,這無數的屈辱我們已經受夠了,現在,上麵便是惡陽嶺,過了惡陽嶺便是定襄城,而突厥的可汗頡利就在定襄城中,攻上惡陽嶺,破了定襄城,生擒頡利,用突厥人的血,洗刷渭水的屈辱!”
碩大的雪花自空中飄落,落在李靖的臉上、頭頂,甚至就連胡須和眉毛也被染作了雪白色,遠遠望去宛如一尊冰雕。
但就在這冰天雪地之中,李靖的內心卻如烈火般熾熱。
三年前,突厥南下,兵逼渭水,大唐勢不如人,他們沒得選,為了保存國祚,為了護住關中,他們隻能選擇最為屈辱的方式來求和立盟。
遣質子,送珍寶,納糧草,這一切李靖都是眼睜睜地看著,深切地記在了心裡。
渭水之盟,屈辱的不止是皇帝李世民,還有他們這些朝中武臣,三年來,他們一直憋著一口氣,而到了如今,這口氣終於到了吼出來的時候。
此次李靖所挑選的三千唐軍精銳同樣對李靖的話感同身受,因為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他們都來自關中,都是土生土長的關中男兒,甚至,他們之中的許多還曾在渭水河畔親眼目睹著那幕斬白馬立盟的場景,至今想來仍曆曆在目。
關中兒郎,豈能容胡人久居頂上,這一戰,不僅是大唐與突厥,更是關中兒郎與突厥的戰爭。
隨著李靖一聲令下,三千關中兒郎整甲備兵,齊齊往惡陽嶺上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