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若是不守,便等於是將定襄城拱手送於了李靖,自此陰山以南儘數為大唐所據,陰山南北大道也為之洞開,突厥就真的淪落到“六畜不蕃息,嫁婦無顏色”的境地了。
就在頡利左右為難的時候,前些日子還被頡利嚴懲的趙德言竟在此時突然開口了。
趙德言對頡利道:“可汗乃草原之主,一身所係乃突厥一國之安危,斷不可輕陷危難之中。小人鬥膽,自請為將,願為可汗駐守定襄,以謝恒安之罪,以報可汗之恩。”
趙德言的眼神目光灼灼,臉上寫滿了決絕,仿佛是幾經思慮和掙紮之後才有的如此決斷,大有“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的壯烈意味。
留在定襄城意味著什麼,在坐的眾人都很清楚。
惡陽嶺已失,定襄城已經無險可守,再加上李績和柴紹二人也已經率大軍自後方圍上,留在定襄城無異於自尋死路。
現在的定襄城,唯一的價值便是為頡利爭取足夠多的時候,為頡利擋住惡陽嶺上的李靖大軍,好叫頡利有足夠的時間和空間撤軍到陰山以北。
此情此景倒也動人,若是李恪在此,說不得也要為趙德言喝上了一聲彩。
隻不過李恪要喝彩的卻不是趙德言的忠義之心,而是趙德言爐火純青的演技。
趙德言的目的為何,頡利興許不知,但李恪對他卻有自己的猜測。
仗已經打到了這個時候,突厥已然失利,待到唐軍攻占定襄,打通了前往陰山的通道,來年開春便是唐軍大舉北伐的時候。
可以這麼說,無論未來唐軍北伐的結果如何,頡利和他的突厥已經踏上了敗亡之路,以後頡利的日子不會再如以往那般好過,自然,他身邊的人也是一樣。
就在頡利初露敗亡之跡的時候,趙德言說著看似忠勇的話,其實他的內心已經在思索明哲保身之道了。
他這哪裡是請命受定襄,他這分明就是在尋求自己的退路。
當然,這些道理李恪懂,但當局者迷的頡利卻未必看得出來。
在頡利的眼中,趙德言曾是他的功臣,早年頡利初登汗位,人心不穩,反對之聲四起的時候,是趙德言連出良策,助頡利收取突厥各部之權,效仿前隋,以鐵血手段替他聚攏麾下勢力。頡利的汗位能坐到今日,其中離不開趙德言的功勞。
之前在恒安,趙德言的事情雖做的差了,頡利懷疑的也隻是趙德言對此事的做法準確與否,卻也從未懷疑過趙德言的忠心,今日趙德言又這麼說,頡利對趙德言反倒生出了一絲愧疚。
頡利盯著趙德言看了半晌,才問道:“先生需要多少人馬?”
頡利這麼說,自然就是同意了趙德言的話,趙德言聞言,當即回道:“守城而已,八千人馬足矣。”
趙德言神情壯烈,大有捐軀報國之像,當真是像極了八百年前效節死國的楚國項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