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有一個習慣,每逢日落時分,天色將暗未暗之時,便喜在太極宮金水河邊散步,每日一炷香的功夫,不多不少。
今日又是日落時分,落日西沉,暗紅色的夕陽在遙遠的西南天際緩緩落去,映襯著頂上的雲霞,透出淡淡的金色,鋪灑在安靜的金水河上,波光粼粼,仿佛是雲彩在河中流動一般,金水河也正因此得名。
李世民沿著金水河便緩緩慢行,身後跟著近侍常塗和一眾侍候的宮女,此時李世民的表麵雖如以往那邊平靜,但心裡卻沉鬱地厲害。
今日他在杜府內見了杜如晦,杜如晦雖尚能下地行走,言語自如,但已形容枯槁,儼然一副油儘燈枯的樣子。
“杜相之疾,起於勞心,重於疲累,乃經年累月之患,已透內腑,藥石罔顧,臣醫術不精,也是束手無策,杜相的壽數隻怕就在年內了。”
這是太醫令王瓊親口對李世民所言,雖已過了半晌,但還在李世民的腦中回蕩。
杜如晦之疾從何而來,李世民比誰都清楚。
杜如晦為官勤懇,雖貴為宰相,但凡事必親力親為,十多年間案牘勞心,早已將杜如晦心力耗儘,杜如晦又豈能久壽。
杜如晦乃李世民左膀右臂,非是君臣,更是摯交,杜如晦若去,李世民非但失去了一個謀猷經遠的宰相,更少了一個能夠說話的人,李世民的心情又怎會好的起來。
李世民漫步走著,正思慮著是否要去杜如晦之職,著其在府內靜養的時候,抬頭一看,卻看見了正趴在樹下,盯著樹上在望的三子李恪。
李恪聚精會神地盯著樹上,似乎全然沒有發現已經靠近了的李世民。
李世民看著李恪的小兒心性,心情似乎好了許多,走到李恪的身邊,問道:“虎頭在看什麼?”
李恪似是被突然出現的李世民嚇了一跳,見了李世民,忙俯身拜道:“阿爹恕罪,恪兒不知阿爹在此。”
李世民擺了擺手,笑道:“無妨,是為父來的突然,嚇著你了,為父見你放在盯著樹上在看,你在看些什麼?”
李恪回道:“恪兒在看雀鳥築巢。”
李世民不解地問道:“雀鳥築巢有什麼好看的?”
在李世民的記憶中,他的這個三子一向行事穩重,與尋常孩童不同,少有這等小兒姿態,今日怎的如此反常了。
李恪回道:“兒臣以往久在突厥,甚少見到雀鳥,樹上這隻雀鳥築巢恪兒已經看了五六日了,這鳥巢竟還未成,如今方才知道,原來雀鳥築巢竟如此耗費時力。”
李世民笑道:“這鳥巢關係它每日所居,它築巢時自然謹慎些。”
李恪聞言,麵露不解之色,對李世民道:“兒臣在突厥金山也曾見過鳥兒築巢,不過那些鳥兒築的巢卻沒有這般細致。”
李世民問道:“哦?你在突厥見得是什麼鳥?”
李恪回道:“是鷹,鷹的巢穴就築在山壁之邊,臨崖而立,鷹巢看上去便極是簡單。”
李世民問道:“築巢於崖邊,那豈非難當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