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家的醫師們能力再強也束手無策,隻能定期開一點藥,緩解阿音的病痛,這些藥彆說治本了,治標都勉強。
五條悟的唇角扯了兩下,想要勾起一如往常的嘲弄弧度,卻怎麼都笑不出來。
蠢。
太蠢了,蠢死了,怎麼會有笨得如此讓人驚歎的女人。
她以為救了他,就會讓他感恩戴德嗎?讓他銘記一輩子嗎?或者五條家會惦記這份恩情,給予她最優渥的待遇嗎?
白發男孩低下了頭,額頭挨著少女的肩膀,閉上了眼。
沒必要再用六眼看了。
這雙隻會不斷告訴他“她必死無疑”的眼睛,現在半點用處都沒有。
他握住了她的手,男孩的手要比少女的小上一些,需要兩隻手才能包住她的。
很冰。
這是他的第一感覺。
手冰冷得像是鐵塊,額頭又燙得嚇人,一直高燒不退。
想也知道她會有多難受。
而這還是詛咒的初始階段。
在那之後,她會漸漸變得四肢無力,走兩步都會感到疲累不已,呼吸要用大半的力氣,在極端的虛弱中迎來黑暗,無聲,無知覺,仿若一個活死人的世界。
活著比死去痛苦,將變成她的真實寫照。
無需詢問醫師,五條悟一看就明白了——那如附骨之疽死死纏繞著她的詛咒死氣,像一條隨時會將她拉往地獄的索命鎖,落在他的眼中,連死期都能大致估算一番。
他頭一次厭煩這對眼睛。
長久的煩躁後,他忽然有些茫然,他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他該做什麼才能救得了她?
咒術的世界是如此冥頑不化地遵循著等價交換的原則,倘若這道詛咒是他人以性命為交換釀就的毒,那麼該怎麼做才能救她?
那將勢必是一場血腥而喪失人性的祭殺。
想也知道,這個躺在床榻上的、蠢得要命的女人,不可能會答應。
五條悟蒙著眼睛,嘴裡嘟囔著小聲抱怨。
“煩死了,誰要你這個白癡救,鬨得彆人不得安生,你給我好好反省一下你自己,等你好了我要百倍償還……”
一隻虛軟無力的手,輕輕放在了他的頭頂。
五條悟忽然噤聲。
他聽到了她含著歉意的聲音,甚至能在腦中勾勒出她的表情。
淺淺地笑著,眼神如秋水,仿佛有無儘的包容。
“對不起。”她的嗓音是喑啞的,“給悟添麻煩了。”
話音落地的那一瞬間。
五條悟陡然忘記了怎麼呼吸,像是有一隻大手,猛然揪緊了他的心臟。
良久,他開口,唇舌乾澀。
“不用……”
為什麼要道歉?
你為什麼,要向我道歉?
五條悟愣愣地抬起腦袋,他看著阿音,少女的麵貌清晰起來,縱然身患詛咒,必死無疑,她卻不知疾苦般,和從前一樣無憂無慮地笑著。
樂觀得不正常,又讓人看了心酸。
他覺得她的目光太燙了,於是假裝不在意地扭過了頭。
“你有什麼想要的嗎?”
“誒?”
“你好歹救了我……”白發男孩抿唇,很不自在,“你有什麼想要的東西,或者是願望?隨便許,無所謂。”
“哇——”阿音微微睜大眼睛,“那我豈不是占了悟小少爺好大一個便宜?”
他“惡狠狠”地瞪向阿音:“少廢話,快點說!”
“唔……可這一時半會兒的,我也說不出來啊?”她無奈,“我平時也沒什麼非要不可的東西。要不這樣吧,我先留著,等以後想到了再和悟說行嗎?”
五條悟低低地嗯了一聲:“……也好。”
“不過,我現在都不能經常出去玩了。悟是我僅有的朋友啦,以後一定要多陪陪我啊。”
少女嘗試幾次,終於放棄了掙紮,癱平在床。
她闔上雙眸,聲音飄遠。
“兔子太寂寞,可是會死的啊。”
五條悟不言。
他見她想起身,便扶著她慢慢坐起,途中不止扯到了哪裡,聽得她輕嘶一聲,五條悟嚇得登時鬆開手,一動不敢動。
“疼嗎?”
“嗯……沒有。”阿音調皮地眨眼,“剛才逗你玩的。”
“……你好無聊。”
“嘿嘿。”
阿音被扶起,靠在了床頭,和身旁的男孩一道,安靜地欣賞窗外的美麗風景。
微風綿柔,鳥雀築巢,樹葉沙沙。
………
“阿音,疼嗎?”
“疼哦——不過如果悟常來看我的話,就不疼啦。”
“……”
“我現在這麼柔弱,悟一定不忍心我孤單一人的對吧?”
“你……”
“悟,要記得多陪陪我呀。”
許久,久到少女再度昏昏沉沉地睡去,和室內才響起男孩低聲的回應。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