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院直哉恐怕這輩子忘不了這一幕。
碎裂的房屋殘骸, 鼻青臉腫、躺屍一地的家族護衛,崩開的大地,飛揚的塵土尚未平息, 罡風吹散了迷霧般的塵埃,那一抹銀白色若隱若現。
她微微扭頭。
禪院直哉如遭雷劈, 渾身僵住。
自此以後, 那雙燦如驕陽的緋色雙眸, 便在他靈魂深處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
這股戰栗感來源於——絕對的強大。
現今為二十世紀末,是個很尷尬的年代。
十影尚未出生。
天與咒縛叛族。
六眼之子年幼。
咒術界整體青黃不接, 可用人才極少,平庸之輩占了大多數, 在這種情形下, 一位“特級術師”的分量不言而喻,既是強大的戰力,也是一個可以無限加重的籌碼。
接下來的三日, 阿音同禪院家決策層達成了“友好”的協議。
因手持家主玉佩, 代表她確實得到了二十三代家主的認可,具備繼承資格。
阿音的入夥,對禪院家不一定是壞事, 相反, 這更是雪中送炭。
她是無可爭議的特級實力,在五條家逐日崛起, 而禪院家日漸式微的當下,她的出現能為禪院家添增砝碼, 乃至於一人拔高禪院家整體實力,將咒術界已然傾斜的天平重新扭正回來。
這麼一位強者的加入,禪院家付出的代價僅僅是一個家主之位而已。
真正讓長老鬆口的, 是阿音直言自己不會剝奪禪院血脈的繼承權,她不會留下後人擾亂本族家係,也就是說她卸任之後,禪院的後代可以繼續把持家業。
細思一下,這哪裡吃虧了,簡直血賺!
反正即使沒有阿音這個變數,下一任家主也幾乎板上釘釘的是直毘人的兒子禪院直哉,左右長老一派都占不到便宜,還不如拿家主之位換一個特級術師。
禪院直毘人那邊更是沒有異議,至於他兒子直哉怎麼看半路殺出來搶了他繼承權的阿音,那不重要。
小屁孩懂什麼.jpg
這是雙贏的局麵,傻子才不乾。
在一場明麵上其樂融融的宴席之後,想通了的長老便同阿音定下契約,阿音正式走馬上任。
於是,隻有禪院直哉受傷的世界完成了。
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阿音雖並不打算現階段便大刀闊斧地改革禪院家,但一些積病已久、百害而無一利的“家規”,並沒有存在的必要。
她在第一天喬裝潛入禪院家時,見到的那三個泫然欲泣的侍女,便是這扭曲體製下的產物。
阿音先是處理一些“小打小鬨”的小事件,比如說懲治依仗寵愛無法無天的禪院直哉,給予勞碌不堪的下人們人道意義上的補貼體恤,如此過了一個月,待那些還在“觀望”她的長老們都放鬆了警惕,掉以輕心地覺得阿音果然是“婦人之人”、“難成大事”後,阿音才真的動了。
她調動了禪院家兩大護衛集團,【炳】與【軀俱留隊】的等階。
並不是直接下令升級或是降級,阿音的做法很隱晦,她一開始,隻是把【軀俱留隊】的活動範疇擴大,並將他們中一些武藝高強的隊員調到近身,以示重視。
在不動聲色往【軀俱留隊】上加碼的同時,阿音發揮了一位端水大師的專業本領,不忘時不時對【炳】委以重任,表明自己並沒有忘記他們。
先是安撫禪院家幾近破碎的民心,隨後拉攏中堅力量。
是的,如果這時候有大正時代熟知二十三代家主的老人在,此時定然會察覺,阿音的行為隱秘而無聲,像蜘蛛般悄無聲息地張開大網,收攏權力,這種作風——簡直處處都是禪院惠的影子。
禪院惠能做到一人之力獨攬大權,成為家族說一不二的裁決者,溫和的表麵下是狠辣果決的手腕,阿音跟在他身邊這麼多年,耳濡目染,學到的東西是一點都不少。
這不就用上了?
還在竊喜於白賺一個特級術師的長老們並未察覺到,蜘蛛的網已經悄然附上了他們的血肉。
在拿到禪院家的權柄後,阿音是半點初到現世的迷茫都沒有了。
她忙得不可開交。
老天,隻有切身體會了才知道,家主這個位置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這是拿生命在肝啊。
要不是阿音不吃不睡照樣精神百倍的非人之軀,她都撐不住。
她至今不知惠和悟是怎麼做下來的——不對,悟那個摸魚老手不算。
阿音好不容易肝完了一上午的族務,正打算泡杯溫茶、做點櫻花糕休息一下時,隻聽門扉“哢”的一聲,曾經的禪院家主、現今的家主秘書禪院直毘人捧著一大摞文件就進來了。
他看向阿音,臉上帶著介於幸災樂禍和同情之間的笑容。
“這是中午份的族務,家主。”禪院直毘人的嘴角瘋他媽亂上揚,“你可要抓緊啊。”
表情凝固的阿音:“……”
捏媽。
如今的禪院直毘人,自卸下了家主重擔後,那是頭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走起路來虎虎生風,比之以往精神百倍。
與日益憔悴的阿音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看著禪院直毘人如今的模樣,阿音都忍不住要懷疑是不是他算計自己,家主之位其實是他下的套?
不管阿音怎麼內心破防,工作還是要做的。
隻是,一人單乾下去不行。
阿音深深地歎了口氣,喊住了正打算轉身出門的禪院直毘人:“你慢著。”
“還有什麼事嗎?”
阿音從抽屜裡取出一封信,交予禪院直毘人手中。
“你去把這個寄出去。”
禪院直毘人不疑有他,點頭應下。
待到門扉重新合上,阿音整個人葛優癱在了座椅上,眼神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