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金輝凝練,隻是一瞬,所有人似乎都看到了一道劍影從他們眼前閃過,幾乎分不清是一時的幻覺還是確有其事。
“把這個帶給左丞相,我想知道如今我離苦海境還有多遠。”
強者為尊的世界,實力自然就是一切的解釋,周然的辦法很簡單。既然是左丞相送來的試探,那麼他就直接問一問左丞相,以他的實力,是一個小小的地方土皇帝就能滿足的嗎?
一方麵警告一下左丞相,他並不喜歡這樣的試探,另一方麵,也是打算看看這位能夠鎮壓武周伏妖司十二首座的苦海境,他的實力,究竟有幾層樓高。
恍然驚覺,如夢初醒,信使看著自己手中的翎羽飛刀,眼前似乎有劍影洶湧,他就好似一葉孤舟,隨時有可能傾覆。
“先收起來吧。”
看著信使神情恍惚的模樣,周然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才將其從藏在飛刀中的那一劍的意境中喚醒。
“周公子,真是神乎其技。”
稍微緩了一口氣,信使趕忙找了一個玉匣將這柄飛刀收好,他算是真切地感受到了麵前這位周公子的真正實力,也總算是理解左丞相為何對其那麼重視。他在趕往愈州之前,還考慮過要不要直接雇一幫人對這位周然進行試探,但是最後終究還是沒有做出這種頗為可笑的昏招。
“無妨,先去休息吧。”
看著信使還打算再稱讚幾句,周然擺了擺手,他雖然不確定左丞相如何看待他這種狂妄的行為,但是這終究算是一種僭越。
就好像前世《左傳·宣公三年》中記載的楚王問鼎。
楚子伐陸渾之戎,遂至於洛,觀兵於周疆。定王使王孫滿勞楚子。楚子問鼎之大小輕重焉。
而王孫滿給出的回答是“周德雖衰,天命未改,鼎之輕重,未可問也!”
這柄帶著劍意的飛刀送去,無疑和問鼎之輕重區彆不大,就好像周然當麵詢問左丞相“我和你之間孰強孰弱”一樣。所以在沒有確定左丞相是否對年輕人的狂妄有著足夠包容的情況下,還是不要讓這位信使過多誇讚的比較好,容易讓他死於非命。
“送信使去休息吧。”
黎玖當然很清楚周然此舉的意義,她確實不太想得罪左丞相,但也很難接受她在荊北的權威受到動搖。原本打算用一出鬨劇糊弄過去的,反正她在伏妖司的名聲也不算很好,多這一筆不多,少這一筆也不少。
但是誰能想到,周然竟然會主動出手幫她呢。
這封信一送,周然和她就相當於強綁定了,而且還是那種以她為主的強綁定。無論實際上是什麼情況,周然都已經在所有人麵前表達了對她的支持,哪怕他曾經是龍首座看重的人,也不會有什麼根本的改變了。
“莫不是回心轉意了?”
“首座大人莫要自作多情,世間形勢恰如波濤,浪頭總是一層壓過一層的。就算我這件事表達了態度,也不會像你所想的那樣,因為此時如日中天聲名煊赫的人是我。無論是誰,都不會誤會我會被你掌控的。”
“就不能讓我做回美夢?”
臆想的幻夢被戳破,看著已經驅離了所有人的宴會廳堂,黎玖頗為無奈。
“周公子莫不是怕見生人,為何每次宴席都是不歡而散?”
“初見時我就說過,我個性與眾人不同,恐怕不能與之同樂。”
“我看你不過是托詞而已。”
把玩著手中的酒杯,黎玖盤膝,身形挺拔,正襟危坐,就像是在談論什麼很正式的事情。
“如何見得?”
周然一手托腮,一手舉著筷子在大快朵頤。
“你既不戒酒,也食葷腥,金銀珍玩一應笑納,美人佳偶常伴身邊,你與眾人所欲求的又有何不同。既然所欲相同,如何能算作不能同樂呢?”
“說得對。”
思考了一下,周然鼓掌稱讚了一下黎玖的論述,她所說的,確實沒有什麼問題。酒色財氣,口腹之欲,都是世人所追逐愛好的東西,就算是他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同之處。如果要是強行解釋有什麼分彆,就好像五十步笑百步一樣,也僅僅隻是程度上的不同而已,本質上其實也都是一類。
“真沒意思,你都不駁斥一下的嗎?”
“有什麼好駁斥的呢?自以為和眾人不同,實際上沒什麼區彆,這是我對於自己認知的局限。”
“那你打算改變嗎?”
“有什麼好改變的呢?我又不想否認這一點,也不用掩蓋這一點,改變不過是給自己徒增煩惱而已。”
“所以說你這個人真沒意思。”
“我倒是覺得自己很有意思,起碼還能用言語搪塞一下你,如果哪天我連搪塞都懶得做了,那恐怕對誰都沒有意思了。”
“修行最後是要抵達這個境界嗎?”
“誰知道呢?如果誰能知道修行的終點,那麼他一定能夠到達那個地方。但是無論哪個教派,還是過去的記錄裡,你真的聽說過有人真的白日飛升過嗎?”
“可是你是天魔啊,你也要遵守這個世間的規則嗎?”
“就算覺醒了宿慧,我也還是這個世間的人生養出來的人啊,有父母,有親朋,和其他人又能有什麼本質的不同呢?”
“真可惜,我從小就覺得自己與眾不同。”
將杯中酒一飲而儘,黎玖忽然覺得心胸酣熱,她很少跟人談論她的小時候,畢竟那並非是什麼值得回憶的趣事。黎青的犧牲一直像一塊巨石一樣橫亙在她的心中,始終磨礪著她的心性,催促著她變得更強,占據更高的位置。
她時常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為了弟弟而變得貪婪,還是就如同那些人所說的那樣,貪婪其實就是她的本性。
曾經她也不用去分辨這些,總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催促著她,讓她無暇去思考她的人生。
如今,這塊巨石已經被搬開,她反倒對於自己的貪婪有了疑惑,她覺得假使周然喜歡的話,她其實可以有所變化。但是又莫名覺得可能不是那麼值得,畢竟她和周然之間既無情誼又無名份,她為何又要為了他而改變呢?
更何況,這個看上去懶散曠達的人,也許也不需要彆人為他而改變。
就像他所說的那樣,如今的他無比狂妄且如日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