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出房門,他們看到了駐足院中的王敬,以及不遠處侍立的馬達。
這是桃葉第二次見到王敬,他拄著拐,胡須像是有好幾天都沒理過,邋遢而滄桑。
這個模樣,讓桃葉很吃驚。
她明明記得,上次在陳熙的花園中第一次見到王敬,他的腿腳是好的,並沒有拄拐,雖成熟乾練,卻精神煥發,哪會是現在這副蒼老之態。
天色昏暗,院中點了燈,光線很弱,王敬一眼看到身穿喜服的陳濟與桃葉手牽著手,似有千言萬語凝結咽喉。
陳濟麵帶微笑,禮貌問候:“王兄,洞房花燭夜,你不陪伴嬌妻,來我這裡作甚?”
王敬像是沒有聽到陳濟的話一樣,他拄著拐棍往前走,一瘸一拐的,走得很慢,走了許久,好不容易才走到桃葉麵前。
桃葉不明白,王敬怎麼忽然就成了個瘸子?距離近了,她才看出,王敬的黑眼圈很重。
王敬深情注視著桃葉的臉:“阿嬌,你還好嗎?”
“我……”桃葉看著那張憔悴的臉,還沒說話就心軟了,似乎已經不知該怎麼做出無情之態。
陳濟扯了一下他與桃葉相握的那隻手,桃葉醒過神來,忙端出一張絕情的臉,堅持不看王敬,語氣十分生硬:“你來做什麼?我不想看見你!”
“可是……我每一天都想見到你……”王敬的嘴一張一合,聲音在顫抖。
不知不覺中,桃葉又有點心軟了,她意識到,王敬穿的很單薄,他正在這個涼夜中瑟瑟發抖。
她一不小心說出了一句關心的話:“你怎麼不多穿一件呢?”
陳濟又扯了一下桃葉的手,這次扯得力度有點大,桃葉不慎尖叫了一聲。
這聲尖叫,竟然讓王敬聽得心疼,他將目光轉向陳濟:“如果你不能善待她,就請把她還給我!”
陳濟齜牙,故作驚訝的地看著王敬:“原來你還看得見我?我還以為你隻當我是空氣呢!”
王敬沒有理會陳濟,又將目光轉回到桃葉身上:“我知道,你會嫁到這裡,是和我一樣身不由己,所以我來帶你走,你還願意跟我走嗎?”
桃葉定了定神,她想起了王敬與公主老早就已經私相授受的事,再看眼前的王敬、聽他方才說的話,便隻有厭惡了,於是她立刻下了逐客令:“說這樣假惺惺的話給誰聽?回去好好哄你的嬌妻是正經!”
王敬依然目光篤定的望著桃葉:“何必這樣說?難道我們從前的約定都不作數了嗎?”
桃葉最怕提到什麼「從前的約定」之類的東西,就怕穿幫,她巴不得王敬趕緊走,必須得說出能讓他死心的話才行。
她於是端出了極其決絕的態度,稍微帶著些發火的語氣:“太遲了!一切都回不去了!你已有新婦,我也有新夫,我們不該再見麵了,請你不要逼我越禮好嗎?”
“你當真願意另嫁他人?”王敬的神色漸漸變得失望。
桃葉想起了許多關於王敬的事,她想起司姚公主為維護王敬送的一條狗,差點把采薇打殘的事,又想起陳熙、司姚、王敬共謀讓陳濟被貶為庶人的事,一不留神,把內心的吐槽給說了出來:“任憑哪個男人,不比你這個負心漢強?”
王敬沒有反駁,他盯著桃葉看了許久,沉默許久,終於轉身,還是拄著拐,一步一步沿著來時的路線,往外走去。
桃葉忽然想起,她出來見王敬的最重要目的,好像還沒有達到,立刻朝王敬大喊:“等公主明日麵聖,告了我今日的衝撞之罪,一旦我被賜死,就再也沒人阻礙你攀龍附鳳了!”
說這話的同時,桃葉想努力流淚,可惜演技不佳,努力了半天,也隻是眼眶裡微微有點水分而已。
可是,王敬好像卻注意到了那點僅有的水,他死死盯著桃葉的眼睛:“你的意思,我聽明白了,你放心,我會擺平這件事。除非,我死了……”
桃葉的心,又一次被王敬震驚了。
王敬最後看了一眼桃葉,再次拄拐往外走,離開了桃葉的視野。
目送王敬離開,桃葉總算鬆了一口氣,但與此同時,她心裡也有種隱隱的難受。
桃葉脫離了陳濟牽著的那隻手,望著王敬消失的夜幕:“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的感覺告訴我,王敬對滿堂嬌的感情是真的。”
陳濟隻是略笑了笑:“八年的夫妻,還共同孕育了一個女兒,怎麼可能沒有感情?可是有感情又怎樣,家有美貌賢妻,終究還是敵不過權勢給他的誘惑!”
說罷,陳濟打了個哈欠,就回屋睡覺了。
桃葉望著漆黑的夜空,沒有一絲困意,她不由自主地幻想起王敬走在街上的模樣——沒有代步工具、沒有厚外衣,隻有一根拐杖咯吱咯吱地抵在地上,不知要多久才能走回去。
他的影子,也許和他的拐杖一樣孤獨。
在司徒府後院,那個在等著他共度洞房花燭之夜的公主,又會以怎樣的態度對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