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葉以為,司昱早該在張小宛的伺候和陪同下入睡了,哪能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出現?
她一陣緊張,慌忙跪地叩拜,連嘴都跟著結巴起來:“奴婢……奴婢給……給給官家請安。”
司昱沒有作聲,隻是微微地歎著氣。
桃葉當然不敢擅自站起,她心裡亂糟糟的,不敢瞎猜司昱在附近究竟站了有多久、有沒有聽到過她和采薇的談話……
遠處,隱約傳來打更的鐘聲,好似是有值夜太監傳報「三更了」。
除此之外,夜很安靜,雪花落地的聲音也清晰可聞。
沉默許久,司昱終於發出聲響:“為什麼要說出來?”
桃葉有點懵,腦筋一時間還沒轉過來。
“朕明知你冒名滿氏,在王家住了半年多,自然心裡有數。沒有人追究你的過去,你為什麼一定要說出來?”
問題被擴展和重申之後,桃葉聽明白了,可又不知該怎麼作答:“奴婢……奴婢……”
桃葉答不上來,隻能低著頭,不敢讓司昱看到自己的臉。
“在你心裡,朕不如王敬,對嗎?”司昱的語氣很平常。
“奴婢……奴婢不敢……”桃葉吞吞吐吐,把頭越埋越低,心跳得厲害,不住地琢磨該怎麼把這難捱的時刻給熬過去。
司昱看到桃葉的額頭幾乎要貼到地麵,難免又生出憐香惜玉之心:“彆跪著了,地上那麼涼!”
桃葉早就覺得膝蓋冷了,聽到這句,趕緊站了起來,可膝蓋有點酸、地上又有點滑,她差點摔下去。
司昱伸手扶了她一把。
桃葉站穩後,忙又後退一步。
雖然她已經見過皇帝很多次了,可單獨相處卻是第一次,她真的很緊張,她還是低著頭。
司昱凝視著桃葉,又微微歎氣:“朕又不凶,你乾嘛總低著頭?”
桃葉稍稍抬起了頭,看到了司昱的臉,他雖然算不上帥,但確實和藹可親,沒有皇帝的架子,隻有淡淡的陰鬱。
“當年的王敬,風姿綽約,才華橫溢,有無數女子傾慕,並不是什麼稀罕事。但你認識王敬,應該不會太久,你看到的隻不過是一個脾氣倔、形容憔悴的瘸子!朕真的很好奇,他還能有什麼地方吸引到你?”
桃葉想了想,好像也列舉不出王敬有什麼優點,若強要說,大約也隻有一點:“他……他是個重情重義的人,自始至終都隻鐘情於一人,即便麵對富貴的誘惑、強權的壓迫,他也依然情有獨鐘。”
司昱忍不住笑了,笑得有點冷:“他是情有獨鐘,可鐘的並不是你,那跟你有什麼關係?”
桃葉又低下了頭,她當然知道王敬的鐘情與她沒有關係。
“即便他與你之間有過什麼,在他眼裡,你也不過是滿堂嬌的影子。難道你就願意永遠做一個影子?還是你就打算為此終身不嫁?”
麵對司昱的發問,桃葉無法作答。
她怎麼可能願意做一個影子?她並不屬於這個時代,遲早都是要離開的,當然沒必要在這裡談婚論嫁,又何來為誰終身不嫁之說?
這些緣由,她肯定不能跟司昱講,那麼她就隻能不作答了。
但她的沉默,總會被司昱理解為執著。
司昱望著飛雪,仰天長歎:“你醒醒吧!隻要你一天不嫁,公主就會一直變著法整你!如果你嫁給了王敬,她更要把你往死裡整!”
桃葉瞅著司昱說話時那無奈的樣子,一不小心把心裡的台詞給說了出來:“你一個皇帝,居然還奈何不了一個公主?”
話音落,桃葉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她這不等於是在嘲諷司昱麼?
這次,換司昱低下了頭,他好像是在慚愧:“你說得不錯,朕連保護你的能力都沒有,也許沒資格跟你說這些……”
桃葉尷尬淺笑,她覺得自己這個時候說什麼都不太對勁。
“但朕不會一直窩囊下去,朕在等一個遠方的人歸來,朕有一個大計劃要實現,不會太久了……你等著看,有一天,朕會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皇帝!”司昱露出一絲笑意,眼睛變得炯炯有神,那種被壓製了許久的自信,似乎立刻就要迸發出來。
桃葉悄悄瞄了一眼司昱,她沒敢問,但她暗暗覺得,那個「遠方的人」指的應該就是王逸。
她腦海中忽然又閃出了曾經的隱憂,她想起了她透漏給陳濟的那張紙……那原本是屬於王逸的東西,很有可能與司昱的「大計劃」有關……
司昱向桃葉走近了一步,臉上的笑意更加明顯:“等到那一天,如果你願意來到朕的身邊,朕……隨時等著你。”
聽了這句,桃葉心中的隱憂更多,她很害怕,她已經做了什麼對他不利的事,他其實真的是一個很好的皇帝。
“回房去休息吧,朕特準,你不必繼續在這裡「思過」了。”
“謝……謝官家恩典。”桃葉雙手合在腰間,微微屈膝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