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替身或是影子(2 / 2)

桃之夭妖 滬弄 7211 字 5個月前

桃葉不由自主站了起來:“你自己弄著不方便,讓我來幫你吧!”

“好……”王敬應答的聲音很微弱,很勉強。

桃葉不知,他是心裡不情願,還是覺得這種相處方法很彆扭。

她慢慢蹲下,將藥膏輕輕擦拭在王敬腳底,又用紗布一圈一圈地纏好。

纏紗布時,她仰頭看了一眼王敬的臉:“這個傷……永遠都不會長好了嗎?”

“傷得過重,原本就難痊愈,當初不曾顧惜,以至反反複複,如今時日已久,要好,是絕無可能了,將就著能走路就罷了。”

桃葉默默傷懷著,複又為另一隻腳塗抹藥膏、纏紗布……

完事,王敬又穿上鞋襪,因為腳上經常纏紗布,他的鞋子比常人的大許多。

桃葉剛要收起剩餘的紗布,卻見王敬脫下上衣,露出背麵兩處包紮傷口的紗布,他就準備伸手去揭。

桃葉忙攔住:“這個位置,你弄著就更不方便了,還是我來吧!”

這次,不必等王敬應允,她已經走到王敬身後,輕手輕腳,將原先的紗布慢慢取下。

舊紗布纏得很厚,裡麵裹了藥棉,揭到內層,紗布上血跡越來越多,藥棉更是整個浸透成了紅色。

看到這些血漬,看著王敬背上的兩處傷口,桃葉的記憶瞬間被拉回她逃出皇宮那天,王敬用血肉之軀擋在了她的前麵……

她似乎還想說什麼,卻似乎又不知要說什麼,一滴眼淚不聽使喚,坦然落下,落在了她手中的紗布上。

王敬回了頭,不知是偶然回頭,還是因為感覺到了桃葉的異樣,恰巧看到了那一滴眼淚:“對不起。”

“為什麼要道歉?”桃葉抿了眼淚,可那張臉還是寫滿委屈。

“是我讓你傷心了。”王敬眼眸低垂,目光黯淡。

“那天……你究竟為什麼救我?”這個問題,桃葉一直想問,又一直不想問,她害怕王敬告訴她,救她隻因她是滿堂嬌命案的唯一人證罷了。

她好不容易問了出來,可是王敬卻沒有回答。

他又把頭轉了回去,從木箱中拿出一個盒子,打開,裡麵是磨碎的藥粉,他就將這藥粉推給桃葉,然後稍稍俯下身子。

桃葉知道他是在回避問題,隻好接過藥粉,撒在他的兩處傷口上,可還是忍不住多嘴:“我有時候覺得,也許你已經放下了她的死,可是轉眼之間又覺得,你還在為她迷失自己……”

桃葉欲言又止,她覺得,他們本是夫妻,實在不該輪到她來評頭論足。

王敬沉默著,靜靜等候桃葉的上藥、包紮,最後又穿上衣服。

桃葉終於將傷口都處理完了,並將所用物品都收回王敬的那口木箱子,扭頭看見王敬正在整理他鋪在桌上的那些被褥。

她實在有點受不了屋內的安靜:“你為什麼不說話?”

王敬仍整理鋪蓋,就背對著桃葉,答了句:“我不知何為「放下」,何為「迷失」。”

“什麼意思?”桃葉聽得很迷惑。

王敬回頭望著桃葉,略笑一笑:“記得阿嬌父親剛過世那幾個月,我也曾問過她相似的問題。那時,我覺得她很奇怪,她可以很正常地照顧玉兒,也可以正常做許多事,卻經常心不在焉,用她的話來說,「就像每天都行走在雲裡霧裡一樣,輕飄飄的」。她一度迷戀讀經文,甚至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她還問我,如果有一天,她比我先離開這個世界,我會如何?我說,我不知道。後來,她說‘如果我先走了,你必須連同我那份一起活下去’,我答應了,卻以為那隻是我們年老之後必然有一個人先走的問題罷了!可是……”

“在得知你不是阿嬌、阿嬌已經不在那天,我的腦子一直很懵,我甚至於想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後來,被三弟接回家,清醒了,我總算明白了阿嬌當年痛失父親後的感受,「像行走在雲裡霧裡一樣」。我想過,要不要隨她而去?可上有父母,下有女兒,我哪有資格選擇生死?我想,反正我吃的這一味止疼藥,它很傷身,它不會讓我活太久,我又何必心急?也省得落個不孝的罪名!”王敬低頭看著他的腳,仍是微笑,隻是笑容中帶著些苦澀。

桃葉聽得越發揪心,這意思是說,那止疼藥,其實是個慢性的毒藥?但若不吃那藥,他也許時不時就會疼得昏過去……

“可是,人隻要活著,身邊所有的事就會繼續,甚至於一餐一飲的瑣碎小事,皆不可少。然後,我也活成了阿嬌當年的樣子,我可以正常地做每一件事,忙起來,我似乎活得與旁人並無不同,可一旦想起她,我便會迷失當下、陷入過去……每每看到你,必使我想起她……”王敬再次看向桃葉,眼神深沉而無望:“我竟不知,我是期待見到你,還是害怕見到你?”

桃葉望著失魂落魄的王敬,仿佛望見了南極常年難以融化的冰川,那麼寒冷,寸草不生。

王敬又微微笑,像是禮貌的笑意:“我說了,你可能又要生氣。我情知你不是阿嬌,我也沒有把你當作她的替身,可我卻不斷從你身上看到她的影子,讓我不能不想……你們真的太像了……雖然我並不想把你當作她……”

桃葉沒有生氣,但卻突然不想說話了,替身或是影子,那都不是她想要的。

儘管她在來找王敬之前已經說過「不計得失、不問結局、不求擁有」,可得隴望蜀是人之本性,豈是好自控的?

她爬上了床,默默躺下,背對著王敬,準備睡覺,儘管她知道這一夜可能又要失眠。

王敬也就躺下了,平躺著,望著屋頂,他也知道,這一夜注定會失眠。

夜很平靜,他們隻是各自傷心著各自的傷心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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