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敬有些驚訝,在這之前,他從沒讓女兒看過腳。
玉兒隻管推著王敬坐下,為他脫下靴子、襪子,看到了他腳底大大小小的疤、腫塊,眼淚簌簌而下:“我不是個稱職的女兒,我總想著自己的傷心事,我對爹的關心太少了。”
“你還沒長到姑娘家最美好的年紀,就已經被毀了姑娘家最為珍貴的麵容,你沒有錯,是我沒有照顧好你。”王敬撫摸著玉兒的頭,笑容很溫和,也很無奈。
玉兒心中百感交集,一下子撲到王敬懷裡大哭起來。
哭了一會兒,她又慢慢止住,抬頭看王敬:“有一個問題,我想問爹很久了。您是真的喜歡桃葉,還是在她身上找我娘的影子?”
王敬愣了一下:“有區彆嗎?”
“當然有……至少,我希望爹隻是在找娘的影子,我不能接受爹愛上彆的女人……”
王敬不禁笑了,他覺得女兒好天真。
“但是……聽到三叔說那些話,我又好後悔。我一直在想,如果在永昌時,我沒有對桃葉態度那麼差,她或許就不會早早離開,也就不會被混賬公主給綁走,爹也就不會大動乾戈、祖母也就不會死……”玉兒說著,又哭得越來越傷心。
王敬難免跟著一起傷感起來,眼角也似泛起點點淚光:“其實,桃葉對你很好,甚至比親娘更能包容,你怎麼就不肯給她一次好臉色呢?”
“我……我以後不會那樣了……等她下次回到您身邊,我會尊重她……”玉兒如同淚人一般,越說越泣不成聲。
“不會了,她不會回來了。”王敬抬頭,望著窗外模糊不清的月光,臉上寫滿失落。
“怎麼可能?她那麼愛爹爹……”
“在離開永昌的那天,她給了我一封休書。”
玉兒瞪大了眼睛,她感到意外極了。
“你們都以為,我和她是暫彆。但其實,那是訣彆。無論她有沒有被公主綁走,無論她是否自由,她都會離開我。她曾經那麼執著,我可以想象得出,她在寫下那封休書時,對我該有多麼失望?”王敬閉上了眼睛,長歎一聲,黯然神傷。
玉兒說不出有多心塞,她看得出父親很難過。
她忙安慰父親:“我們……我們可以把她找回來啊……隻要你們情義仍在,一封「休書」又算得了什麼?”
“在我尚還能有些能力做事時,一直冷落她;當我越來越接近一個廢人時,卻要追回她,你覺得合適嗎?”王敬輕笑著搖了搖頭,笑容中充滿苦澀之味。
玉兒知道不合適,可她一直記得王敖說得那句「他如果能和心愛之人廝守,說不定還能多活兩年。」
她希望父親能活得久一點,也希望父親能活得快樂一些。
從這天開始,玉兒決心要把桃葉給找回來。
她拿出自己積攢多年的體己,讓秀萍去兌換成現銀,然後在某日為祖母守靈結束後,悄悄溜出家門,從蒔花館的姑娘們口中買到了確切的消息——桃葉被一個看著像是同行的人重金買走了。
此後玉兒便常常瞞著家裡,跟秀萍一同往返於各個青樓、教坊、戲院等場所,她不敢叨擾老板或那些人儘皆知的名妓花旦,隻跟每處不起眼的姑娘們打聽消息,也耗費了不少銀錢。
這般挨家挨戶的打聽,在送葬了祖母蕭睿的數日後,玉兒終於問詢到了梅香榭。
那日,她和秀萍還沒走近梅香榭,就看到梅香榭中人來人往、熱鬨異常,有悠揚的歌聲從內傳出。
玉兒湊近去聽,那歌詞像是前朝名人曹植所作《洛神賦》中的詞句:
翩若驚鴻,婉若遊龍。
榮曜秋菊,華茂春鬆。
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回雪。
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
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
玉兒認真聽著,她覺得那歌聲好生耳熟,好似是她在永昌時聽到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