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走出門,隻見司修、徐慕等一大群永昌民眾都站在院中納涼。
這些人一見著陳濟,就都圍了過來。
徐慕厲聲質問:“你既早知道官家不是先皇血脈,為何在永昌時不說?為何在大庭廣眾之下渾說?你是什麼居心?”
陳濟踮腳,視線越過眼前這群人,但見前方日頭偏西,斜陽餘暉處,馬達步伐極快,轉眼之間背影就消失不見。
司修也指責陳濟,隻是聲調比徐慕溫和許多:“你如今的身份,在外麵亂說話,彆人都會以為是我父王指使的。你這豈不是給他扣上一個誹謗侄兒的名聲?”
陳濟忙俯身作揖,陪笑道:“王子息怒,臣昨晚喝多了,實在不記得自己都說了什麼……”
徐慕聽了,更感到可氣:“你明知我們身負重任,怎麼可以跑到那種地方去喝酒鬼混?”
陳濟又笑著解釋:“徐大哥有所不知,我不是去鬼混,是去看望心上人。因她流落風塵,我隻能去那裡看她,不想她竟欠了一筆巨債,我心裡煩悶,才多喝了幾杯。”
徐慕沒理會這番說辭,隻是冷笑,他瞧陳濟那眼神,顯然並不信陳濟的話。
司修倒是一副理解陳濟的模樣,但難免還是有怨言:“可我父王一向愛惜名聲,你那些酒後胡言亂語實在太驚人了,好多人在街頭巷尾傳說,隻怕過不了幾天,整個建康城就都知道了。將來,即便我們能……”
說到這裡,司修左右環顧,沒敢把話說得太完整:“也會被人詬病……”
“王子的顧慮,也正是臣所擔憂的,臣一定會竭儘所能平複此事。不過,我現在有點急事,得先去找馬達……”陳濟隨便應付了司修幾句,就匆匆從這群人中間穿了出去。
徐慕見陳濟這樣說走就走,司修並不阻攔,感到可氣又無奈,忍不住對司修說:“王子您可真是個軟柿子!”
司修默默無言。
陳濟跑出驛館,左右不見馬達,他猜想,馬達或許是單槍匹馬去救人了,就往大司馬府方向走。
剛走沒幾步,他遠遠看到陳亮向自己走來,忙上前問:“叔父,你看到馬達沒有?”
陳亮並不是陳濟的叔父,隻是同族而已,因他曾跟著譙郡公做副將多年,陳濟才這樣稱呼。
陳亮道:“我剛碰到過他,他去找太醫令了,有幾個咱們的族人也跟著幫忙去了。”
陳濟感到有點意外。
陳亮湊近陳濟耳邊,低聲告知道:“他說,大司馬一旦得知醫案並不在他手上、劫持人質無用,下一步就會將太醫令滅口,然後嫁禍你、誣陷你偽造醫案,所以他這次要趕在大司馬之前劫人。”
陳濟聽了,忽然有點佩服馬達,也好像明白了司蓉郡主怎麼就能看得上馬達。
“我去找他。”陳濟忙忙就要離開。
“二公子且慢。”陳亮拉住了陳濟,問:“馬達說,你手上那份醫案能證實官家並非孝宗血脈,當真如此?”
陳濟點點頭。
陳亮又驚又喜,乃向陳濟道:“今日,五兵尚書聽說了你昨晚在梅香榭的酒後言語,十分震驚,他對我說,若此事為真,他絕不再與大司馬為伍。你不如跟我走一趟,去拜見五兵尚書,將真憑實據給他看。”
五兵尚書名喚陳衝,舊年也曾是陳濟之父帶過的親兵,年紀比陳濟大許多,但在輩分上算是陳濟的堂兄,在陳氏族人中官位僅次於陳熙。
陳濟思索一陣,卻搖了搖頭:“不行,我跑到五兵尚書府太招人眼了,要是被我哥哥知道了,隻怕馬達的叔叔嬸嬸死得更快,他們等同於是馬達的養父母,我不能叫他們死。”
“你怎麼能感情用事?你明知,族人中支持你兄長者比你多多了,五兵尚書人緣好、手下兵力也不少,若能得到他的支持,你就有勝過你兄長的勝算!馬達再怎麼忠心,也不過是個下人……”陳亮望著陳濟,言語裡都是恨鐵不成鋼的味。
陳濟又仔細考慮了一會兒,琢磨出一個主意:“我們或許能做到兩全其美。今晚你做東,以小聚吃飯為名,把五兵尚書、和他交好的族人們請到靖水樓。靖水樓的老板跟我熟,他那裡的夥計都是高手,不易被監視,你明白嗎?”
陳亮隻好聽從了陳濟的計策,兩人分頭行動。
街上人多,陳濟便一直繞路,故意走些偏僻小路,以試探身後有沒有人跟蹤,最後,他又回到大街,進了一家招牌為「陸氏珠寶」的店鋪。
此店的店主是采苓的父母,但店麵及店後院落的地契屬陳濟所有,是陳濟的外祖父遺留給陳濟的私產。
當年陳濟之母難產而亡,他外祖父十分心疼,因此瞞著他舅父將部分財產悄悄轉移到陳濟名下,知之者甚少。
陸氏夫婦見陳濟進門,都畢恭畢敬迎上來請安。
陳濟略略跟他們寒暄了幾句,就叫他們隻管忙彆的去,他自己隻身一人來到後院。
後院有幾間房舍,多是陸家人住的,隻有一間堆放著些陳濟的舊東西。
陳濟先進了那間房,將身上的華服脫下,另穿了一件粗布舊衣,轉到房後一棵大桃樹下,看看左右無人,遂向一旁找了塊尖尖的石頭,蹲下刨土。
土質有點硬,刨得陳濟出了一頭汗,終於挖出一個長方形的匣子。
他將匣子取出,輕輕拂去上麵的土,打開來看,隻見裡麵放著的醫案冊子完好無損,不禁嘴角微揚。
他忙又將醫案放回,合上匣子,卻忽聽到身後有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