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麵的陳氏族人都憤憤不平著:“中丞大人不是一向公正嗎?怎麼今日不公正了?”
王敏解釋道:“此處原本就是暫押之地,又非判了牢刑,隻要有七品以上官員作保,便可先回家去,待需要提審時再傳來即可。各位如果有人作保,都可以回家待審。”
聽了這話,裡麵的人都垂頭喪氣,他們如果有七品以上的官可指望,還會跟著馬達混麼?
桃葉好像明白了,不知為何,她的心開始忐忑不安,緊張地看了王敦:“是中書大人保我出去的?”
王敦哼了一聲,臉上儘是冷漠和不屑,勉強應了聲:“不過是受人之托罷了。”
“受……受誰之托?”桃葉的心跳得更快,連聲音都跟著顫抖起來。
王敦卻沒有再搭理她,徑直往禦史台大牢的出口走去。
像是害怕冷場一樣,王敏竟然很給桃葉麵子,接了話:“桃姑娘快出去吧,沈老板派了車在外麵等著接你呢。”
沈老板?
托王敦出麵保釋她的人會是沈老板嗎?
桃葉有點難以置信,她心裡亂糟糟的,但她沒有立即出去,因為陳濟等人還在牢中。
她貼近牢房,雙手抓住鐵欄杆,輕喚了聲:“陳濟,我要走了,我能幫到你什麼嗎?”
“照顧好你自己,就是幫了我大忙了。”陳濟還坐在那個牆角,麵向桃葉,笑得很溫柔。
桃葉不知還能再說些什麼,隻好也勉強笑著向陳濟點頭,然後挪著步子慢慢向外走。
王敏帶獄卒們尾隨桃葉,也慢慢前行。
桃葉隱約聽見,後麵又傳來那些陳氏族人的小聲嗶嗶:“什麼七品以上七品以下的?不還是自家人袒護自家人麼?不然他哪認得什麼「桃姑娘」……”
桃葉一愣:是啊,她與王敏素不相識,她現在又是女扮男裝,王敏上一趟來還是不認識她的樣子,怎麼這一趟來會稱呼她為「桃姑娘」呢?
難道是王敦跟王敏說了什麼?
桃葉覺得很難想象,王敦一向討厭她,會在一個沒見過她的親戚麵前主動介紹她?
走出牢房大門,刺眼的光線突然鑽進眼簾,桃葉不由得伸手遮擋,停住了腳步。
獄卒們仍留在牢房之內當值,唯有王敏一人走出,走到了與桃葉並齊的位置。
桃葉按捺不住內心的波動,唐突地問了她並不大認識的王敏:“中丞大人,今天來拜訪您的隻有中書令一人嗎?”
王敏露出了愜意的微笑,他好像知道桃葉問話的深一層用意,幾番猶豫後,似乎不忍心欺瞞:“還有一個人。”
“他在哪?”桃葉迫不及待地追問著,她覺得她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
“外麵。”王敏伸手指了一下禦史台的側門。
桃葉撒腿就向側門跑去,完全忘了應該向王敏答謝和道彆,她跑得極快,衝到側門外邊之後,她看到的卻隻有兩個站得筆直的守門兵丁,以及一輛停在不遠處的馬車。
馬車上的車夫是梅香榭的夥計,她認得。
但她沒有看到她以為的那個人,又怎麼甘心離去?
他已經說過與她毫無瓜葛,為什麼還要對她伸出援手?
佇立在和煦的陽光下,桃葉卻感到陣陣發寒,她一遍又一遍環視著人來人往的街道,能看到的隻有一張張陌生的麵孔。
“二哥,你在哪?”桃葉聽到自己突然喊了出來,那是什麼力量讓她敢於在車水馬龍的禦史台門外放聲大喊?
在前方交叉的路口,有一輛裝點樸素的馬車停在拐彎後的另一條長街,馬車內坐著王敦和王敬。
王敬聽到了桃葉的呼喚聲,這意味著,桃葉已經平安出來了,如此,他便安心了許多,也就可以離開了。
“我們走吧。”
“你確定不見她?”
王敬搖了搖頭。
王敦吩咐車夫回府,車夫於是駕著馬車掉頭拐彎,走回方才的街道,走過禦史台門前,經過桃葉身側。
當馬車從桃葉身旁一劃而過的時候,王敬似乎感到了什麼異樣,他想看一眼,可他的視力卻越來越模糊了。
“大哥,她是不是還在那裡?”
王敦一臉不情願的樣子,但還是探頭從窗口往後看了一眼,隻見桃葉仍然站在原地,眼眸中閃爍著淚光,卻還在癡癡左右張望。
那個執著的樣子,居然讓一向厭惡桃葉的王敦感到了楚楚可憐。
“她……”王敦剛開口,卻在王敬茫然空洞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絲惶恐不安:“她已經上車回去了。”
“哦……”王敬應聲這一個字,暴露了他心底寥寥的失落。
王敦竟有些心虛,他又一次撩開窗簾,向後眺望,隻見桃葉徐徐蹲了下來,突然抱著雙膝痛哭不止。
他不忍心再看,卻又忍不住一直看,因為距離的拉開,桃葉的身形已經變得十分弱小,在喧鬨的街市中顯得那麼孤獨、那麼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