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馬達留在桃葉身邊保護桃葉,而陳濟提劍衝向將孟氏、司姚等孟氏族人圍得如鐵桶一般的陳家軍,殺出一條血路,踩著屍首趕到孟氏母女身邊。
整個華林園都被陳熙的兵包圍著,誰也走不出去,那些不大習武的文臣或宮人,都隻顧躲避刀劍,三五成群地躲在樹後、牆角、石頭之後、甚至於桌子之下等能暫時躲避的地方,因躲避不及而被誤傷、誤殺的自是不少。
王氏一族並不參與任何一方的鬥爭,也沒有任何一方刻意針對他們,他們此刻所思的,自然也隻有逃命而已。
因王敦自幼做過孝宗司昱的伴讀,兒時與司昱玩耍曾多次在華林園躲藏,知道華林園有一角落草叢甚密,草叢後卻有一小洞可以鑽出華林園。
在今日入宮之前,王敦已經將此洞的位置詳細告知了一同來赴宴的王氏族人,以備不時之需。
因此兵戈剛起時,王氏一族就開始相互幫襯著往那個方向躲避。
王敬看不清,隻能被王敏拉著走,但他總也回頭,不住地問:“她在哪?你們有沒有看到她?”
可王敦、王敏等族人都忙著看顧安全和找尋位置,並沒有閒暇去理會王敬的顧慮。
直到他們走入那有洞的草叢處,王敬隱隱感覺到了身邊有較高草叢的存在,知道目的地已經不遠,他突然停步,抓住王敏的衣袖問:“告訴我,她後來究竟有沒有回過華林園?”
王敦聽見,隻管糊弄著王敬說:“她躲開你之後就沒再回過華林園。”
王敬不太相信,仍舊抓住王敏的手臂不放:“他說得是真的嗎?”
王敏猶豫了一下,回望一眼,方才的壽宴場地已伏屍無數。
他覺得,他還是不能撒謊:“不是,她早就回了華林園,一直都在……”
王敬聽了,撒開王敏的手就要往回走。
“二弟!”王敦叫了一聲,但看著身邊的妻子周雲娘、女兒王環,他不敢動。
因為他們老早就知道今日可能的危險,所以王氏族人都儘可能找借口把家眷撇在了家裡,唯有王敦是被指定了女兒要來獻藝,不得不帶了妻女。
當下,王敏忙跟著往回走,又拉住王敬:“那個叫做陳濟的正在保護她,你不必擔心。”
“陳濟要做的事太多了,他不可能一直守著她。”王敬再次甩開王敏,倔強地拄拐往回走。
王敦氣極了,斥責王敏道:“你何必要那麼誠實?”
“他已經經曆過一次喪妻之痛,為此丟了半條命,如果再來一次,你覺得就算順利逃出去,他還有命可活嗎?”王敏的質問,讓王敦無話可說。
言罷,王敏追隨王敬而去。
王敬拄拐辨識方向,當然走得慢,很快就被王敏追上了,於是又一次被王敏扶著走。
兩人才往前走了一小段,忽遠遠望見太皇太後孟氏在陳濟的攙扶下,艱難地站到了桌子上,而環繞桌子周圍,孟族人與陳家兵仍在廝殺之中。
刀劍交錯的聲音、士兵們呐喊的聲音、傷者呼救的聲音,讓孟氏感到震耳欲聾。
孟氏顫抖著手,取出袖中的詔書,高高舉起,她將全身力氣都凝聚到喉頭,努力發出能壓製全場的聲音。
下一刻,所有人都聽到了孟氏鄭重其事的宣告:“先帝孝宗遺旨,傳位於其兄永昌王。妖婦周氏勾結大司馬陳熙,隱匿詔書,禍亂朝綱,今宜正法。能取周氏、陳熙首級者,賞萬戶侯;從賊謀逆者,誅九族!”
正在攻擊永昌兵的孟泓等人聽到孟氏的話,有些傻眼了,回頭看到孟氏和陳濟站在一處,才癔症過來是中了陳熙的挑撥之計,這才趕緊收手,號令族人遵循原計劃,與永昌兵合力攻打陳家兵。
扶著孟氏的時候,陳濟終於有了短暫的靜態,他注意到,並不止文臣們是在躲是非,連五兵尚書陳衝、以及西戎校尉陳偉、武衛將軍陳歆、輕車將軍陳秘等武將也都隻是在作自衛戰,看不出明確的立場。
他想,這些人果然都是畏懼陳熙的,即便背地裡肯協助他、投誠永昌王,可在勝負未分之前,他們明麵上還是不願意與陳熙撕破臉。
永昌兵和孟家武士的合力,讓陳家兵不似方才那麼占上風了。尤其那些永昌兵,放開了打之後,皆可一人連斬十人,轉眼之間就把陳家兵殺得滿地血光。
眼見前方殺戮愈演愈烈,王敏不由得放慢了腳步,猶豫著該不該再帶王敬繼續前進?是否要勸王敬彆去做無謂的犧牲?
思緒混亂之間,王敏又聽到一陣呐喊聲,似有排山倒海之勢,他回頭一看,隻見不計其數的弓箭手越牆進入華林園,腳步聲震得地動山搖,從四麵八方將園內所有人團團圍住。
拔箭拉弓,成千上萬的弓箭手將箭頭對準相互廝殺的人群,在場的大臣、士兵們都不約而同地停了手。
人聲鼎沸的華林園,一下子安靜了……
陳濟大吃一驚,被帶入宮中的兵,怎麼可以數量如此之多?
環視一周的弓箭手,陳濟好像明白了,他的目光落在了陳熙身上:“你把守城的士兵都撤了?全城兵力都齊聚建康宮?”
陳熙眼角彎彎,笑得很從容:“我方才不是已經跟二弟說了嘛?你的王,不會攻城。危機隻在此地,還留什麼士兵守城?”
陳濟愣住了,他怎麼就沒想到,他的兄長可以孤獨一擲到把建康城變成一座空城?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給了你一次又一次機會,可惜你都不要。那我隻好將所有不忠於官家的叛黨,全部處死。”言罷,陳熙收了笑容,一聲令下:“放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