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濟繼續說:“沈氏一族,多是商賈,在朝為官者甚少,能有資格入宮上朝的隻有沈太傅一人。
可自孝宗過世後,沈太傅便稱病沒再上朝過,他那太傅早就成了白拿俸祿的閒職,當今官家即位之時便默許了。因此彆說是宮宴,就連平日,沈家也從無人入宮。
朝內早有人議論過此事,都傳言說是官家嫌沈氏父女那日下令斬殺八千餘名陳家軍一舉太過殘暴,應該是私下命令尚雲吩咐過宮中侍衛,不允許放沈家人入宮。”
聽了這些,桃葉更懵了,迷茫中,她喃喃自語:“一個驕傲至極的人,既然不被允許進去,自當不屑一顧才是,又怎會想方設法、偷偷摸摸非去不可呢?”
陳濟一下子便明白了,是沈慧準備偷偷溜進宮呢。
言至此處,這也實在不難推測。
他隨口笑答:“也許是宮中有她想見卻很難見到的人吧。”
陳濟雖然沒像桃葉那樣在沈慧的閣樓外偷聽到司元和沈慧的談話,但也能感覺得出司元和沈慧是有舊情的,至於舊情究竟是個什麼情況,那還真是難猜。
但桃葉由陳濟的這句回答想到的人並不是司元,而是司蓉。
那天,桃葉在沈慧的閣樓外,清清楚楚地聽到沈慧拒絕了司元,卻在司元提到司蓉時久久沉默。
桃葉覺得自己應該沒有猜錯,現在的沈慧極有可能並不是沈太傅原本的嫡女沈慧,而是庶女沈嫣,也就是司元的發妻、司蓉的生母。
她並不知當年是什麼緣故導致了司元與發妻的分離,但她想,如果因為沈慧拒絕與司元複合,司元就不允許沈慧再見到司蓉、甚至不允許沈慧參加司蓉的婚禮,這對於沈慧實在不公平。
沈慧和陳濟有過節,肯定不會、也沒有理由來譙郡公府。但太子大婚,司蓉定然是會出現在宮中的。
如果沈慧入宮隻是想看一看自己的親生女兒,桃葉當然是不介意幫忙的。
“郡公的園子極好,我今日大飽眼福,也該告辭了。”桃葉自以為已經得到想要的答案,便忙忙向陳濟道彆。
陳濟並不挽留,就如同送普通客人一樣,送桃葉出府。
桃葉離開譙郡公府,心情似乎稍微放輕鬆了些,卻又聯想起更多謎團,比如:真正的沈慧被弄到哪去了?沈太傅又怎能同意庶女頂替嫡女?
胡思亂想著,她已經走回了梅香榭門外的街道上。
有人快步走到她麵前,是她昔日的一個常客,她隱約記得是哪個府衙侍郎的小舅子,一見著她,忙恭謹作揖:“桃姑娘,這有幾個月都沒見你,怎麼就突然關門謝客了呢?”
桃葉無奈停步,自從她把梅香榭變成純粹的宿舍開始,這樣走路被攔的場景,時不時就會上演幾次。
她不想砸梅香榭的生意,因此總也維持著基本的禮貌:“衙內難道不知,我現在太樂署做事,自然不會再在此拋頭露麵了。”
“知道知道,桃樂丞……”那人嬉笑著,語氣中漸漸有了些調戲之意:“這官銜都是虛的,不過是換了個地方表演而已,月俸恐怕還趕不上梅香榭的賞錢吧?你不如嫁給我,從此錦衣玉食,保不齊哪日就是誥命夫人了呢!”
“那就請您求得了誥命的封號再來。”桃葉懶得廢話太多,隨口搪塞了一句,就準備繞開他。
這時卻有另一個男子出現,也是桃葉從前的常客,一把將方才那衙內推到一邊,唰的一下抖開扇麵,搖扇輕笑:“桃姑娘不要信他,他早有妻室了。倘若姑娘願意下嫁,在下今日便能備齊贖金,明媒正娶迎姑娘進門。”
桃葉很無語,這梅香榭門口難道要開招親大會不成?
她不得不變了臉色:“我還有急事,煩請二位公子不要攔路,否則我就要喊人了。”
那兩人都被桃葉突如其來的厲聲嚇了一跳。
站在梅香榭門內的采薇聽到了桃葉的聲音,趕緊走了出來,半哄半勸,將兩個客人拉回梅香榭。
桃葉正要繞道回自己的屋子,才剛走了兩步,卻又聽到采薇叫她。
采薇已安頓了客人,再次出門,趕到桃葉身側,跟桃葉指了指梅香榭一旁的牆角。
桃葉順著采薇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在梅香榭與隔壁店鋪之間那個窄窄的巷子裡,好似是有拐杖的杖頭伸出巷子之外,顯然是有人手持拐杖,站在巷子之內,隻是身子完全被牆麵遮住了。
那根拐杖的花紋……桃葉太熟悉了,就是她舊時滴綠血勒令變大、用作交通工具的那個,曾馱著她和王敬從建康一路飛到永昌,陪她度過了最快樂、最充滿期待的旅程。
“我昨天就看到了這個杖頭,也是這個位置,應該不是偶然。”采薇把聲音壓得很低,伏在桃葉耳邊。
說罷,采薇又自回去了。
桃葉的腳步很輕,慢慢走近杖頭,能看到的拐杖越來越長,也看到了玄色衣衫,那是失明後的王敬最常穿的顏色。
直到桃葉完全站在巷子口,果然看到王敬背倚著梅香榭的側牆,鬆鬆扶著拐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