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司姚腦袋轟轟的,瞬間忘記了懸在臉頰的眼淚。
她身後不遠處的一眾孝宗遺妃也都瞪大了眼睛。
小宛渾身都在打哆嗦,舌頭也在打結:“太後……駕崩了……”
寢殿內很安靜,司姚脫離了婢女的攙扶,獨自一人往裡走,每一步都走得很輕、很慢,她自覺像是從空中飄過去的一樣。
外麵那一群孝宗遺妃都湧過來問小宛:“發生了什麼?太後怎麼會突然……”
“我也不知道,守夜無事,我……我就睡著了,一醒來……太後已經……”小宛支支吾吾,說著說著就驚恐地哭了。
孀居的妃嬪們隻是相互唏噓,卻沒一個敢走進裡間去一看究竟。
唯有司姚一人,恍若聽不到身後嘈雜的議論聲,獨步前行,裡間好似有風,吹得她一陣一陣打寒顫。
“母後……”司姚試探著輕聲呼喚,她似乎是不太相信張小宛的話。
她又前行幾步,果然見後窗是開著一半的,難怪有風。
“母後……”司姚再次呼喚,床榻靜悄悄,沒有人回應。
她走得離床越近,越覺得房內安靜。
終於,床上躺著的那個人映入她的眼簾。
那是一個「人」嗎?
司姚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她的母後並非她所想象的那般安詳。
那個死相很難看,沒有蓋被褥,從頭到腳都是血,孟氏身上的傷口比司姚多得多,而且不同的是,司姚的傷口僅僅是被劃破皮表,而孟氏的每一道傷口都深入內裡。
對,司姚的劍傷隻能稱之為「劃」,而孟氏的刀傷應稱之為「捅」。
不知捅了多少刀,那腹腔已經血肉模糊,連腹內血淋淋的什麼東西都被扯了出來,床單儘染紅,一大股腥味撲麵而來,簡直讓人不堪直視。
“啊——”司姚忍不住大叫,撒腿跑了出來,雙手抓住張小宛的衣襟,厲聲質問:“我母後是怎麼死的?我母後是怎麼死的?”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小宛身體蜷縮著,不敢抬頭看司姚。
“你不知道?”司姚惱怒異常,狂吼著:“那麼多刀!你在房裡怎麼可能不知道?”
小宛痛哭流涕,像是渾身都被嚇軟了,沒有骨架支撐一樣,突然攤在地上:“我睡得很沉……不知為何睡得那麼沉……就像吃了蒙汗藥一樣……”
“睡得很沉?”司姚冷笑著,有些癲狂之狀,隨手掄起一個古董架上的花瓶,就砸向小宛。
小宛往一旁滾動閃躲,花瓶就摔在地上成了碎片。
摔碎花瓶的響聲,嚇得小宛慌忙抱住司姚的腿:“公主……公主饒命……我沒有騙你……隻是……隻是……”
“隻是什麼?”司姚關切地問著。
“隻是床尾有一把短刀……是我醒來後看到的……公主剛才可能沒有看到……”小宛的聲音越來越小,好似從嗓子眼發出的一樣,哼哼唧唧。
聽見小宛這麼說,司姚當然想再進去看一次。
可是這次,她有點恐懼一個人進去,便回頭喊上所有人:“你們跟我一起進去。”
孝宗遺妃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太好拒絕司姚這個要求。
一大群人一起進去,應該不會那麼恐怖,於是主仆眾人一起進入內間。
才剛看到床上的一點點血光,這群女人就一個個尖叫得如丟了魂一般,其中一人直接嘔吐了出來。
唯有司姚屏氣凝神,更進一步,走到床尾。
床尾確實有一把陳舊的短刀,刀柄刀刃上都是血,但仍然看得出,它花紋精致,手柄上雕刻了一個「元」字。
那個字是當今官家的名諱,她想,沒有人敢輕易把此字雕刻在刀柄上。
司姚伸手將短刀拿起,用拇指抿掉了手柄上的血,真真切切地看到,那真的是一個「元」字。
她瞬間想起,孟氏先前談起司元時曾說過:「他恨哀家極深,指不定哪一天,他連哀家的命也就順手拿去了。」
在聽到那些話時,司姚也害怕過、擔憂過,但總覺得不至於到那一步,總覺得一切還遙遠。
從小到大,她都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公主,因為有一個極疼愛她的母親的庇護,她習慣性順風順水,即便偶有小小挫折,她的母親也必有辦法幫她擺平。
她沒想到,她的靠山就這樣倒了。
她沒想到,一切竟可以來得這樣快?
一股怒火衝到了司姚頭頂,她手持那把短刀,飛速衝出安壽殿。
伺候司姚的幾個丫鬟見了,也趕忙追出去,奈何司姚跑得太快,她們怎麼都追不上。
司姚一口氣跑到式乾殿,將短刀藏進衣袖中,抬頭挺胸就向東齋走去。
在式乾殿的東齋,司修、王玉正在向司元、韓夫人敬早茶,是新婚後第一日應有的禮儀。
因昨日宴席結束得太晚,司蓉喝酒不少,司元便不放心司蓉回家,於是叫司蓉和陳濟留宿宮中,今日晨起後二人也早早過來拜見司元和韓夫人。
一家人正在小聚談笑時,聽見外麵有宮婢喊:“長公主,待奴婢稟告官家才能進……”
轉眼間,司姚已經闖進東齋,出現在司元等人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