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這個主意,韓夫人目瞪口呆,斜眼瞟了王敬,簡直臉都要綠了。
然而王敬是個瞎子,便隻能無視韓夫人的神情了。
王敬再次向司元行禮,又說:“臣今日還另有一事相求。蒙官家隆恩,賜臣安豐侯之爵,臣抱恙多年,也實難為國效力,懇請官家準許臣不日離京,到封地安度晚年。”
司元笑道:“也好,你與桃姑娘去了安豐,無人認得,可以重新開始,就不必有那麼多顧忌了。”
王敬無奈一笑,解釋道:“官家錯解了,是臣要獨自前往安豐。桃姑娘不願再相伴,是臣沒有福氣,臣也不該勉強。”
桃葉看了王敬一眼,心中不禁為這話生氣,他果然是她的好二哥,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是自己在往上貼,他隻有接受或拒絕,他從來都是那麼的被動。
司元看看王敬,又看看桃葉,甚是不解,忽而勸起王敬來:“安豐侯若是獨自前往封地,朕覺著那就大可不必了吧?留在京城,有兄嫂照拂,也可時常父女相見,不比孤身一人好得多?”
王敬答道:“多謝官家關懷,但京城是個是非之地,臣隻要留在這裡,難免就會多管閒事,可閒事多半不是好事,往往使臣寢食難安。臣自知來日不多,但求偏安一隅,風燭殘年,彆無他求,隻求個心安罷了。”
桃葉淡淡一笑,她才不會相信,他既做得出那樣凶狠的事,還會寢食難安嗎?他未來會真的隻求心安嗎?
司元目光再次掃過桃葉,凝神片刻,微微一笑,對王敬說:“安豐侯若去意已決,朕也就不再多勸了。朕還有幾句話想單獨與桃姑娘講,煩請你外邊等她吧。”
王敬隻好行禮告退。
司元回頭,隻見韓夫人還站在那裡:“朕已說了要單獨與桃姑娘說話,你怎麼還不退下?”
韓夫人雖拉長個臉,但也隻能出去了。
當殿內隻剩下司元和桃葉兩個人的時候,桃葉感到渾身都不自在。
不過,司元表現得很平常,也很和善:“司姚幾次三番要你的命,又害你淪落風塵,你都不恨她?還希望她好好活著?”
桃葉想了想,就實話實說了:“我厭惡她自是有的,恨……好像還談不上。”
“那是為何?”
“大概是因為……她這樣折騰、那樣折騰,最後好像什麼也沒得到。”桃葉思索著司姚的為人,輕聲感歎道:“她心眼不算很壞,就是太任性自私,才會多行不義,可如今境況也挺淒慘的,況且她也沒有真的把我害死,我又如何能置她於死地呢?”
“你很能替她開脫。”司元輕笑著,淡淡道:“可惜,倘若易地而處,恐怕她不能這般對你。”
桃葉低著頭,不知該說些什麼。
“司姚視你如眼中釘、肉中刺,但凡有一丁點機會,巴不得你下地獄,你卻憐憫她如今境況淒慘;張淑媛為保全自己,兩次毫不猶豫將死罪推到你頭上,你卻仍顧念昔日姐妹情分……”司元左右踱步,又回頭望桃葉:“桃姑娘,朕很想勸你一句,你為何對傷害你的人寬容有加,而對身邊的人過於刻薄呢?”
桃葉一臉茫然,這裡「身邊的人」莫非指的是王敬?
“安豐侯隻不過是看透了朕的心思,替朕擔了一次惡名,做了朕手中的一柄劍。你若因此怪罪於他,更該怪罪於朕。如果你們就此勞燕分飛,豈不是朕的過失?朕以後又該以何麵目麵對朕的兒子兒媳呢?”司元帶著虔誠的微笑,是從未有過的懇求語氣:“就算給朕一個薄麵,不要離開他,行嗎?”
聽到身為一國之君的司元這樣說,桃葉不知有多為難,可她這麼多年與王敬的情感糾葛,哪是她寬容一下就可以完美解決的?
“官家厚愛,並非奴婢不領情,可我們之間,並不隻是……”桃葉不知該如何表達下去。
司元思索片刻,試探性地問:“他對發妻執念極深,傷害到了你,是嗎?”
提到這一點,桃葉忍不住哭了。
“何必跟一個死人計較呢?”
“雖是個死人,我卻多年都活在她的陰影之中……一切看起來屬於我、卻又不屬於我……我這樣說,官家或許不能懂……”桃葉的眼淚越來越多,聲音也哽咽起來。
司元雖有些迷惑,但仍然溫柔:“幾年前,在永昌,白夫人也曾說過與你相似的話。她做了永昌宮的女主人,卻不能擁有王後的名分;朕登基,立了她的兒子為太子,卻不能立她為皇後。”
桃葉抬頭,看了司元一眼。
司元的目光變得十分深沉,也帶著些哀傷:“朕因何讓後位空缺,你應當是知道的。但安豐侯與朕不同,如果你願意,以後便是他的正妻。至於說,他心裡始終有滿氏,那正說明他是個好丈夫,難道你希望他是個喜新厭舊的薄情之人嗎?”
“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桃葉淚流滿麵,她說不清楚自己複雜的心緒。
司元看著桃葉的眼淚,輕歎一聲,慢慢走到門口,向外望去,隻見王敬拄拐,站在院中一側的小池塘邊上。
池塘內,魚兒遊得歡快,岸邊柳枝嫩芽低垂,一片清幽之氣,隻是那踏青之人眉頭緊鎖,似乎對一切都心不在焉。
桃葉扭頭,也看到了。
“他那腳不能站太久,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