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濟凝視桃葉,上下打量,隻覺得今日的桃葉與以往他所見的都不同,她青絲全部盤起,更顯得烏發如雲、膚白勝雪,明豔得不可方物。
盯著桃葉看了那麼一會兒,讓陳濟感到更不甘心了。
王敬勉強踢上鞋子,站了起來,桃葉看到,忙去攙扶。王敬就搭著桃葉的肩,走到陳濟麵前,行了個拱手禮。
陳濟便宣告聖命:“官家口諭,宣安豐侯即刻回京,不得有誤。”
王敬慢慢抬起頭,空洞的眼睛低垂,聲音低沉著問:“官家為何要宣我回京?”
“因為你向官家奏請離京時說得是去封地,而你現在卻是北上,走得是去魏國的路。”陳濟唇角微揚,目光散漫,不看王敬,也不看桃葉,說話的樣子很是浮漂。
桃葉聽了這個理由,感到十分無語,急躁地解釋道:“那是因為跟官家辭行時他打算的是一個人走,去哪都無所謂,後來不是因為帶上了我才改變計劃嗎?我們隻是想去北方求醫而已!”
陳濟淡然一笑,凝視桃葉,溫柔地說:“那隻是你的說辭,言行不一,官家該怎麼想呢?這可是欺君呢。”
王敬的臉色更加陰沉,如質問一般:“我的女兒已經是齊國的太子妃,難道我還能幫著魏國對付齊國嗎?”
“這可不好說,有個做太子妃的女兒,正好方便你裡應外合嘛!”陳濟笑嘻嘻,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王敬點頭,心如明鏡:“是你在官家麵前挑唆的。”
“是又怎麼樣?”陳濟滿不在意,隨口便承認了。
王敬輕輕搖著頭,聲音雖不大,口氣卻像一種指責:“你馬上就是要做父親的人了,怎可有二心?”
這話一落地,不想陳濟登時變了臉,猛地對著王敬厲聲大吼:“彆跟我提這個!你以為我不知道?官家為我賜婚那日,隻有你一個人在笑,你笑什麼笑?幸災樂禍啊?”
桃葉被陳濟突如其來的厲吼嚇得打了個冷顫,她愣怔著,努力回想,怎麼都回憶不起來司元給陳濟和司蓉賜婚時的具體情況,也不記得王敬笑過。
王敬卻沉默不語,算是默認了陳濟的說辭。
“我就想不明白了,你又瞎又瘸,她跟著你圖個什麼?”陳濟咆哮著,一眼又瞥見床邊的洗腳盆、床上的紗布和藥膏,更氣不打一處來,猛然推了王敬的胸口:“你還叫她給你洗腳、擦腳,你怎麼這麼會作踐人?”
王敬的鞋子本來沒穿好,被陳濟這麼一推,不由得向後退了一步,幸而有桃葉攙扶,還不至於摔倒,可鞋子卻離了腳,一腳踩在了地上,痛感讓他不禁發出了異樣的聲音。
桃葉氣憤不已,回手也使勁推了陳濟的胸口,大聲吆喝:“你乾嘛呀?你不知道他腳上有病嗎?”
“我不知道他有病!我覺得你才有病!我覺得我比你更有病!”陳濟一句比一句吼聲如雷,言語之間幾乎失控,雙手瘋狂地抓住了桃葉的雙肩。
桃葉頓時目瞪口呆,她頭一次感到陳濟看她的目光竟是這般犀利,瘮得她的心都揪起來了。
“你放開她,我跟你回京。”王敬感覺到了陳濟在糾纏桃葉,立刻伸出雙臂,將桃葉扯回自己身邊。
聽見王敬答應回京,桃葉的眼淚順著眼角無聲落下,她不想回去,這隻是她和王敬開啟新生活的第一天,她渴望了多年的心願,她夢想中最美好的生活,怎麼會短暫得連一天的時間都不到?
陳濟鬆開了桃葉,看到桃葉流淚,他又不想再看,於是背過身去,冷冷放下一句話:“趕緊收拾東西,一炷香之後動身。”
言罷,陳濟直接走出門去,沒再回頭看王敬和桃葉。
桃葉含淚,扶王敬坐回床邊,拿起紗布,一圈一圈纏在王敬的腳上。
“是我太無能……我對不起你……”王敬摸到了桃葉的眼淚,他的手顫顫巍巍,不知還能再說些什麼。
桃葉拚命搖頭,她雖然不怎麼聰明,也明白一個道理,想要做好一件事往往很難,想要破壞一件事卻常常容易得多。
一滴淚滴在了紗布上,她生怕沾濕紗布,引發感染,因此強忍住不哭,想要噙著眼淚,淚水卻止不住,她隻好用袖子抿掉,卻總抿不完。
那嗚咽悲戚的哭聲,聽得王敬肝腸寸斷,他情不自禁抱住了桃葉,抱得很緊很緊,不知不覺中,他的眼睛也濕潤了。
而桃葉在王敬懷中哭得更加悲慟。
門外一側,陳濟倚牆而站,站得歪歪扭扭,屋內各種複雜的聲音交織,也傳入他的耳中。
想象著王敬和桃葉抱頭痛哭的場麵,竟讓他不由自主笑了起來,那笑聲越來越大,越發誇張,笑得整個身體都隨著晃動,笑聲中似乎有種得意,也似乎有種悲哀。
門外另一側,兩名王家侍從仍持劍佇立,聞此笑聲,都不自覺把目光投向對麵癲狂發笑的陳濟,隻覺得渾身發毛,其中一個湊近另一個耳邊低聲說:“那是個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