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修、王玉相互扶持著,抬頭望去,終於看到陳濟騎著高頭大馬,一身戎裝,從太極殿正門漸漸走近。
後麵,五兵尚書陳衝、輕車將軍陳秘、武衛將軍陳歆、西戎校尉陳偉、驍騎尉馬達等也都騎著馬,走在陳濟身後。
在他們身側,還圍繞著不計其數的步兵,其中有多人舉著火把,將整個太極殿照得亮如白晝,另有一人舉著一麵黃色的旗幟,旗子由上到下書寫著四個大字:「報仇雪恨」。
韓夫人搭著丫鬟的手,從北麵步入太極殿,望著馬背上的陳濟,一聲怒斥:“先帝屍骨未寒,譙郡公就這樣大張旗鼓、半夜帶兵入宮,是什麼道理?難不成是要逼宮嗎?”
陳濟勒住馬頭,仰天大笑,哈出的熱氣清晰可見。
忽而,他又止住笑聲,直視住韓夫人、司修、王玉等人,含恨高聲質問:“我兒枉死,官家多日不予公道,反扣押我妻於內宮,又是什麼道理?”
“朕幾時會扣押姐姐?是因為姐姐身體孱弱,突然昏倒,不便回家,不得不留宮醫治罷了。姐姐婚後住在宮內也是常有的事,姐夫如何這樣說呢?”司修忙忙解釋著。
陳濟又勾唇一笑,陰沉著臉,更加疾言厲色:“官家唬誰呢?我妻分明是被你二舅一拳打暈過去的,何來因病昏倒?”
司修愣住了,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自圓其說,更不知是宮內哪個走漏了風聲。
陳濟伸出右臂,向後擺了擺手。
有兩名士兵架著一個渾身是血的人,從後麵走出來。
司修定睛一看,愕然驚呼:“舅舅?”
被士兵架住臂膀的人,正是司修的二舅父白楊,他頭發早已散亂,額上的血正一滴一滴往下流,看得司修的心都揪起來了。
“官家恕罪……臣……沒有……看好門戶……”白楊氣力微弱,低著頭,嘴唇微微顫動。
司修頓時滿臉淚痕,放開了王玉的手,向陳濟做了個拱手禮,閃爍著淚光的眼睛湧出無儘哀求:“我舅舅從來無心傷害姐姐,求姐夫放他一馬……”
“我兒垂危之時,那毒婦又何曾肯放過他?你今日倒是給我一個交待!”陳濟這一句吼聲極大,震得四方似乎都有了回音。
在陳濟身後,馬達也一臉怒色,振臂高呼:“誅毒婦,報血仇!”
所有陳家兵都隨之舉起右臂,手執兵器,重複喊起了這麼一個口號:“誅毒婦,報血仇!誅毒婦,報血仇……”
淩冽冬風吹著,那一麵「報仇雪恨」的旗幟仿佛被一隻大手搖擺著、撕裂著,配合士兵們的震天吼聲,將那四個大字甩開了一次又一次。
王玉渾身顫抖,不知是因為冷還是因為害怕,她咬著手指哭泣,目光的餘光中,感到了韓夫人等人警告般的眼神,似乎每個人都在要求她以死謝罪,可她卻不能。
她不甘心,沒有做過的事,她要如何承擔這份罪過?
迎著這巨大的動靜,司修慢慢往前走去。
王玉驚恐地拉了一下司修的衣袖,試圖阻止,卻被司修無情甩開。
王玉不敢跟著上前,隻能目睹司修走向那無數呐喊的人群。
司修走下太極殿的台階,走向氣勢恢宏的陳家軍,一直走到陳濟馬下,停住腳步。他仰頭望著陳濟,幾乎眼睛一眨不眨,雙手摸索著,取下了頭頂的冕冠。
韓夫人、王玉都睜大了眼睛看著,那一頂象征著帝王之位的冕冠,就這樣被輕易取了下來。
陳濟抬手,止住了呐喊之聲。
司修雙手托住冕冠,仰視著馬上的陳濟,艱難地開了口:“修自愧德才淺薄,不配為君,願將此位,禪讓姐夫。”
陳濟一胳膊肘支撐著自己,俯下肩背,譏諷般笑問:“你以為,拿皇位就能償還我兒子的命?”
司修望著陳濟,表現出滿臉的赤誠:“我知道姐夫不信,但我願以身家性命擔保,玉兒絕非凶手。然那孩子確實在我夫婦探視後身亡,我卻審理不清楚這個命案,自問無能,不如讓賢。”
陳濟目光深邃,稍稍點頭,又直起身子,慢騰騰地說:“既然官家有心「讓賢」,還請正式寫了禪讓詔書來,擇吉日舉行禪位大典,才能顯出官家的誠意不是?”
“一切聽憑姐夫安排。”司修頷首作答。
王玉不自覺後退兩步,一下子靠在宮殿牆邊,心如石沉。
陳濟淡淡挑著眉,向後吩咐:“陳偉,即日起,你就暫帶人駐守在宮中,看好門戶,務必保證「外不能入、內不能出」。”
西戎校尉陳偉領命。
陳濟又吩咐陳衝:“在官家寫好禪讓詔書之前,勞駕五兵尚書將官家的三族眷屬都請到府上去做客,待禪位大典時,再請他們來觀禮。”
五兵尚書陳衝也領命。
陳濟又對陳歆說:“要讓你的人多在京中轉轉,可小心外麵有什麼人等著渾水摸魚呢。”
武衛將軍陳歆也領命。
安排妥當,陳濟自帶人出宮來。
騎馬走出宮門,陳濟示意陳秘走得近些,吩咐道:“你要儘快把官家禪位的消息傳遍北上的馳道,明白嗎?”
“郡公放心,通往北魏的馳道,多得是來往客商,最好傳遞消息了。而且……”陳秘陪笑著,貼近陳濟,放低了聲音說:“我聽嵐玥說,安豐侯這輩子都不可能站起來了,上下馬車、出入投宿,必然耽誤時間,走不快呢。”
陳濟乃問:“嵐玥是誰?”
“那個……是我的紅顏知己,也是梅香榭的姑娘。”陳秘壞壞地發笑,輕聲告知。
陳濟了然,笑點點頭:“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