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亮看了一眼矮牆下堆疊的屍山、以及被擒拿的餘孽,又低聲說:“今日來得這些,恐怕還不足一半。”
“你之前在信中不是說,白夫人分批遣人離開,交州都快沒人了嗎?”陳濟疑惑著。
陳亮道:“交州確實已經快空了。臣和趙盛、霍璩、荀翼三位將軍也是各自離開交州、分彆行進的。一路上,臣總隱隱覺著有人跟蹤,卻找不著,恐怕是咱們盯著她,她也盯著咱們,都想摸清對方底細。
直到昨日,臣還盯著他們許多人都到了建康周邊,有幾波已經進了石頭城,可今天一早,他們後邊的幾波人卻在來石頭城的路上突然不見了,那麼多人……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這明顯是臨時有人給他們通風報信,他們得知兵力懸殊,於是藏身保存實力。
臣和三位將軍會麵、潛伏在周圍山頭、策劃甕中捉鱉,不過是昨夜的事,就算被發覺最早也隻能在昨夜。而建康、石頭城早在半月前已經在咱們的監控之中,永昌舊臣、江陵王三族親眷也早被咱們禁足了,臣就在想,給白夫人報信的人還能是誰?”
陳濟低頭思忖,在建康內外,有膽量、有能力跟他對著乾的人也不多,他已經約莫著想到了幾個人。
查是不難查的,但他的親兵已經全部亮相,而白家的兵力仍是個未知數,即便白家遠不如他,可敵暗我明,對於他終究不是一件有利的事。
陳濟沉思著,繼續前行:“你見過白夫人嗎?”
“沒有。臣想過許多辦法,就是見不到。”陳亮跟在陳濟身後,邊走邊說:“不過,臣的親信可以確定,是有個白氏女子一直在挪用永昌的舊金庫,不斷招兵買馬、擴充兵力。
還有個小道消息,臣未能確準真假,說是成宗當年雖然與白夫人相處不睦,卻對她很大方,得到王家尋找的八大金庫後,直接分給了白夫人一半。如果這消息為真,那就意味著白夫人坐擁四大金庫。
而成宗分得的另外一半,先是永昌練兵四年、又入京奉養孟氏那幫女人,再加上前兩年許多州郡都收成不好,各處賑災、興修水利,恐怕現在剩得不會太多了。您入京一清點國庫,很快就會明明白白,咱們遠不如她有錢。”
聽了這些話,陳濟頓時感到有點頭疼。
“先回宮吧,朕累了。”說話間,陳濟已經走到了他的專屬龍車旁邊。
就在陳濟準備上車時,陳亮又問了句:“張娘子也隨軍來了,皇上這趟要不要接她一同入宮?”
猛然之間,陳濟感到一頭霧水:“誰?”
“張……張娘子呀……”陳亮看到陳濟這個反應,也有點懵,“不是您派她來交州給臣傳話嗎?臣已將她安置在建康城中,派專人保護……”
陳亮作答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漸漸停住,他好像覺得哪裡不對勁,但又不知道是哪不對勁。
自陳濟脫離了司蓉的管控,便沒再聯絡過張小宛,這些天忙得暈頭轉向,他早忘了還有張小宛這茬了,此刻突然記起,先想到的卻是張小宛在他的親信麵前自稱為他的外室,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朕連蓉兒還沒接呢,輪得到她嗎?”陳濟陰沉著臉,幾步登上龍車,隨手就把門簾給拉住了。
陳亮覺得自己好像是吃了個閉門羹,但他一時間還是有點想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陳衝已經將要帶入宮的司氏、王氏兩族人驅趕上馬車,尾隨龍車,吩咐將士們準備出發。
陳偉、陳歆、陳秘、霍璩、趙盛、荀翼等都騎馬跟上。
所有車輪開始轉動,人馬前行,唯有陳亮還站在原地,想起自己出山之後,為陳濟鞍前馬後,幾乎日夜操勞……而陳濟才剛剛登基,竟當著那麼多侍衛的麵,給他臉色看……
馬達走在隊伍最後,看到陳亮久久站立,便牽著陳亮的馬走過去,近前相問:“老將軍不上馬,怎麼站在這裡出神?”
“我就是想不明白,我不過提了提張娘子,能算多大事?至於惹皇上生氣嗎?”陳亮牢騷著,隻好上了馬,隨軍行進。
“張娘子?”馬達也愣了一下,試探性地問:“是張小宛嗎?”
“看來你認得她?我原先不知道皇上有這個外室,那張娘子突然跑到交州,拿著皇上的傳家玉佩,給我傳話,又講明她的身份,我當然得恭恭敬敬。此番來京,交州的人都來了,那我肯定也得帶著她呀!她既是皇上的女人,一直住在我那兒肯定不是個事啊,我就問問皇上要不要接她進宮,我這話錯在哪了?我就想不明白……”陳亮嘮嘮叨叨,抱騷個不停。
聽著聽著,馬達漸漸走了神,他一直很詫異陳濟和張小宛的關係,身為陳濟自幼的貼身護衛、陳濟口中最信任的人,他竟不知陳濟幾時有了這個外室。
但他記得最後一次見到張小宛時,張小宛確實是拿著陳濟貼身玉佩的,並且配合陳濟上演了一出好戲,騙得司蓉入宮為他和陳亮求官……在司蓉經曆十月懷胎、喪子之痛、身染重疾的煎熬時,陳濟不僅心裡一直戀著桃葉、兩次設計讓私奔離京的王敬折返回京,竟然外邊還收了張小宛……
“馬達……馬達……”
馬達如夢初醒,猛然意識到陳亮正在推他。
陳亮納悶地說:“問了半天你怎麼都不說話?在想什麼呢?”
“老將軍問我什麼?”馬達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陳亮一臉無奈,“我問那張娘子跟了皇上多久?如今到底還討不討皇上歡心了?”
馬達低頭,深邃的眸子中泛出點點哀愁,“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