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敬聽著,真是哭笑不得,“因為我運氣好,所以你就一手製造了我的不幸?”
“是的。當我發現司姚對你念念不忘的時候,我便助她一臂之力,我還到處散步謠言,讓她以為你們之間很有希望……她果然沒讓我失望,她特彆努力……”陳濟陰陽怪氣,說著說著,又不禁放聲大笑。
王敬捏著酒杯,手指顫抖,痛心疾首,“就算你要拆散我們,又何至於要了她的命?”
“那麼好的機會,不讓她死,還等著你們破鏡重圓嗎?我就喜歡看你悲痛欲絕、生不如死的樣子!”陳濟恣意笑著,又發出挖苦的腔調:“我還真以為你離了嬌嬌就會活不下去,以為你會與她同生共死呢!誰知你也不過是個薄情之人,轉頭就愛上桃葉,還情根深種呢?”
“我薄情?”王敬也笑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他忽然手指陳濟,一聲怒吼:“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下得去手,你還是個人嗎?”
“你給我閉嘴!”陳濟也瞬間被激怒,他俯身,雙手按住輪椅的側邊,幾乎頭抵著頭,衝王敬大喊:“是你們害死了他!都是因為你們,他才會死!”
王敬含淚,無奈一笑:“你可以欺騙所有人,但你騙不了你自己……事實就是事實……虎毒尚且不食子,你到這把年紀才得一子,你竟不好好珍惜……午夜夢回之時,你不會聽見那孩子的哭聲嗎?”
“閉嘴!”陳濟已經很不耐煩了,“告訴你,天冷得很,你的族人有些已經病了,你再囉嗦一會兒,隻怕那些老的、小的等不起!”
王敬沉默著,不得不再次拿起酒杯,他想,他已然是非死不可,何必不給族人們多留一線生機呢?
“你的藥,應該會很快吧?”
“放心,不會讓你痛苦太久。”陳濟怒色稍斂,慢慢直起了身子。
“我死後,還請皇上準許我與阿嬌合葬。”王敬捏著酒杯,又道出了最後一個心願。
陳濟淡淡應聲:“如你所願。”
王敬握緊酒杯,心中隱隱作痛,喝下這杯酒,也許他就可以見到他心心念念的阿嬌了……但是,喝下這杯酒,他便再也見不到他朝思暮想的桃葉了……
那種強烈的不舍之感湧上心頭,讓他無法進行下一步,仿佛那個酒杯很重很重,重得他已經拿不動了……
「桃葉……桃葉……我好想、好想再見你一麵……」王敬淚如雨下,卻再也不敢把這樣的話說出來。
在這段時間裡,桃葉已經走出很遠,走出被士兵包圍的禁地,漸漸走到有人的地方,走在人來人往的大街。
這一路,她一直在哭,就像被王玉撮合在渡口與王敬相見那次一樣,為他的話傷透了心,卻不肯在他麵前哭泣,於是在離開他之後淚流不止。
雪下得很大,她的頭發、她的肩膀都已發白,不停被眼淚濕潤的臉頰也被凍得紅腫發紫,可那眼淚卻無論如何都不能停。
她依然記得第一次見到王敬時,在大司馬府,他自斟自飲、目無下塵的風流姿態。
她頂著滿堂嬌的身份接近他,原本隻是為了尋個安身之處,做她該做的事,卻不知自己幾時動了心。
「你在這世上孤苦無依,我若不護著你,你又能指望得上哪一個?」
「我喜歡你睡覺總也睡不夠的樣子,睡得頭發蓬亂、滿臉口水、不辨晨昏……」
「我喜歡你心直口快,想到哪就說到哪,不高興就直接動手,隻管走自己的路,誰愛議論誰議論……」
「我也喜歡你為了我,去努力適應這個大宅門的生活,有時候不得不委曲求全……可我心裡其實見不得你受半點委屈……」
那些原本屬於王敬對滿堂嬌說的情話,滿堂嬌卻沒有機會聽到,於是被她深深記在了心裡。
她記得,她因孝宗之死被冤枉,險些死於亂箭之下,是他突然出現,為她擋住了那些箭。
「我來救你了。」王敬當時的笑容是那麼溫柔,溫柔得讓她絲毫沒有抗拒之力。
她記得,在永昌的難民營,大大小小的石頭朝他們無情砸來,他不假思索地用身體護住她,緊緊相擁的溫熱,似乎至今還留在她的胸膛。
她更記得,當他以為她要離開這裡時,挽留她的那句:「雖然餘生不長,可如果失去了你,多活一天都顯得漫長。」
那句話,不知給她帶來多大的震撼,經久不忘。
就在前不久,他還鄭重其事地向她表達心意:“如果我還有能力去決定一些什麼,我最想要做的事,就是再也不要讓你我分開……”
他對她的感情絕對不可能作假,可是為救他的女兒,他還是狠心將她拋棄。
雖然她可以理解他的愛女之心,卻還是不能不為此傷心。
“喲?桃姑娘?”一個熟悉的聲音傳入桃葉耳中。
桃葉淚眼模糊地抬起頭,看到謝承向她走來。
“你怎麼哭成這個樣子?這麼冷的天,臉會凍傷的呀!”謝承看起來很是關心她。
她沒想到會在這裡偶遇謝承,但她沉浸在方才的傷情之中,難以自拔,並不想說話,還隻是哭。
謝承湊近桃葉,在她耳邊低聲說:“江陵王夫婦在兩個時辰之前已經出城,雖然路有伏擊,但一切平安,沈老板還在城外,特意讓我先行回來告訴你。”
“兩個時辰之前?”桃葉的腦袋像是一下子被擊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