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我和君蔚然算是青梅竹馬的,也被攪和黃了。”
顏峻:“……”
周靜仁不讚成地搖頭,“學妹,將自己父親一生最輝煌的戰役稱作狗屁倒灶,是不是不太合適呢?”
明越偏頭看他,灰色的陰眼脫離了高濃度的陰氣環境,重新變得暗淡無光,乍一望,就仿佛她全臉隻有一隻金色眼睛閃爍光芒,像個獨眼龍:
“可是爸爸從沒有對九十年代的事情做出高度評價——真的沒有。”
“他隻是看不過去,搭了把手而已。”
“還為此付出了慘痛代價,哪裡算得上輝煌呢?”
人都死了,還要如何慘痛?
周靜仁不語。
畢竟局外人,局中人不想談論的事情,外人跟著嚼舌根,實在不是聰明人所為。
好好一個話題,被明越自己殺掉了。
陳修抽煙。
周靜仁望天。
翟丹責怪地看著他倆。
明越沉默,顏峻……顏峻望著明越。
顏峻和君蔚然一個寢室。
半年來明越喜歡君蔚然的“風言風語”,封靈全院上到研三下到大一,有心的都能看得出來。
這顏峻並不奇怪。
明越本身就是個疏朗開闊的個性,行事光明磊落,事無不可對人言。
她巴不得利用自己的喜歡給君蔚然加上tag,逢人就看得見。
省的被誰叼走了。
但是君蔚然這半年來偶爾對明越表現出來的、越過邊界尺度的了解,才著實讓顏峻驚訝。
一個表觀無恙的男生,很了解一個暗戀明戀他的女生。
這代表什麼?
顏峻:代表悶騷。
玩笑話了。
顏峻認為,這代表兩情相悅。
然而,經曆了寶山醫院的一夜後,顏峻對自己的觀察結果表示懷疑。
君蔚然看起來確實和明越有糾葛。
但他的態度,實在是看不出丁點和“喜歡”有關係。
他避之不及,甚至……有點忍耐不住的仇視。
剛才明越一番話,讓顏峻明白了兩人起初的糾葛。
原來他倆是發小。
原來明君兩家認識……可能後期反目成仇。
但是,宿怨的來處,顏峻並不知曉。
他也不打算聽當事人口述,太傷人傷己。
五人相對無言,默默走路。
一個小時眨眼過,幾人很快到了昨天傍晚,翟丹觀望布置黑火網的地界。
黑火網依舊在燃燒,空中卻沒有什麼人頭鬼了。
寶山醫院源頭消除,陰陽環境恢複正常,聚形的魂靈複歸大地。
然而,幾人沒想到的是,有兩道人影立在黑火網之外,陰仄仄望著。
明越:“……”
明越媽鴨一聲,立刻準備抱頭鼠竄,嚇得其他四人趕緊拉起陣勢,問怎麼了怎麼了。
原來是明業和周廬。
兩人,一個打傘,一個負手站著。
鬼知道大半夜的,這倆站了多久。
鬼知道晚上打什麼傘。
不遠不近,明業發出一聲冷笑,方向精準,傳進明越耳中,寸極了。
他長得很好,眉骨沉沉,五官深刻,麵色蒼白,像隻吸血鬼。
和明越一樣,祖傳的好基因。
但是,比他麵目更奪人的,則是他身上逼人的氣魄。
像是黑天大地上一把燎原大火,蒼白色的。
周靜仁蹙眉。
家中有哥在斬鬼師協工作,對明業的大名如雷貫耳,這會兒透著月光和黑色火焰,他覺得這人有點眼熟:
“敢問先生是?”
明業冷淡回答:
“金陵城北。”
“明家明業。”
周靜仁:“……”
其他幾人:“……”
幾人頓時作鳥獸散,呼啦閃開,將小老鼠明越暴露出來。
明越先是緊張地看看周廬,看他撐傘手臂穩健,保證沒有將明業的影子暴露在月光下,她才敢抬頭訕笑望明業。
明業輕聲開口:“月亮,這就是你說的——”
“——寶山班級聚餐?”
明越:“……”
明越現在真希望自己和那些人頭鬼一樣,沉入大地深處,再不睜眼。
“對不起,哥,是寶山醫院鬨鬼了。”
“我手癢,就跟著來了。”
“有前輩罩著,就……”
明越站在黑色火網旁邊,低著腦袋瓜子,誠懇認錯。
明業心中歎氣。
雄鷹不用等待翅膀自己長硬,她會用風雨搏擊,來加速自己的成長。
他攔什麼?
攔得住什麼?
明業手一揮,一陣黑色微光閃過,黑白無常布的魂火網竟瞬間消融,逐漸消失。
後麵幾個學生:“……”
目瞪狗呆。
明越很自覺前進幾步,將狗頭伸好。
明業居高臨下看她。
耳光並沒有落下來。
“跪祠堂,三天。”
“將寶山的事情整理好,從祠堂出來,我要看。”
明業這樣說道,自己接過周廬的傘,轉身離開。
……也不知道這大半夜大荒野,他想跑哪兒去。
明越內疚地低著頭,臉都紅到脖子了。
周廬立在明越麵前,低聲溫柔責怪:
“二老爺,您太莽撞了。”
“不回來吃晚飯為什麼不回宅子個電話呢?”
明越憋著氣,腦海中徘徊地都是明業剛才失望而慨歎的目光。
委屈地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我……”她小聲說,心臟皺縮難受,“……醫院裡沒有信號。”
周廬歎口氣,伸出冰冷的手摸摸二老爺狗頭。
“下次請不要這樣了,二老爺。”
明越憋著淚花子,拚命點頭。
身後幾個學生沒心思看這出親情戲碼,反倒一個個麵色難掩驚恐的互相對視:
‘你們看到了嗎?’
‘看到了看到了!’
‘這,這這這明越家的管家!他他他他!’
‘他他他他沒有影子!’
‘上天吧日狗!’
果然如此。
白亮月光下,周廬慈愛地撫摸明越頭頂,青白色的臉皮扭成一個笑容,像是帶著一張死亡麵具。
而他的身後,是光潔的曠野,沒有絲毫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