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個心死則道生,若心死,能生出什麼道來?”須彌以讚歎的語氣,奇怪的眼神看向奈良櫻落。
“你是什麼人,想做什麼事,便能生出什麼道來。”奈良櫻落說著看向須彌。
“我不與你辯駁道理,我想看看你的道。”須彌問奈良櫻落。
奈良櫻落被他的眼神逼的轉頭。這和尚其實邪的很。
這個時候有個小和尚在樓下朝著須彌招手,須彌點頭,這和尚便爬樓上來,將餐盒遞給須彌,恭敬退下。
“看看,今天我妻子給我做了什麼好吃的。”須彌自顧自的坐下,然後打開餐盒,隻見其中有鰻魚,紅豆飯,還有煮野菜,還有一些海苔,加上一些梅子。
“你既然不願見她,為何還要吃她做的飯?”奈良櫻落覺得這須彌和尚也奇怪的緊。
“我妻子做的飯好吃啊。你也來嘗嘗。”須彌遞給奈良櫻落一雙筷子,客氣道。
他接過筷子,掃了一眼餐盒,誅心道:“這食盒中有兩幅餐具,看來你妻子一直想與你一起吃飯。但是,你卻不給她這個機會。”
“一直都是兩幅餐具,我能看不出來?”須彌正在咀嚼鰻魚,聽到此處,愣了一下,但並未影響心情。
這個時代的人是很清苦的,這餐盒中食物如此豐盛,根本不是普通人家能準備的。奈良櫻落夾了一點鰻魚放入嘴裡,咀嚼了一番,然後點頭:“確實好吃。”
“不過,恕我直言,人的信念啊,自製力啊,還有堅持啊都是消耗品,當耐心耗儘之後,她就不會再來見你,也不會來送飯了。你應當知道有這一天的,但你怕這一天來的太快,所以你吃她的飯,想給她一點希望。但是我覺得長痛不如短痛,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說到這裡時,奈良櫻落愣了一下,麵露茫然。
“你看,說人的時候都好說,但是你怎麼不斷呢?你知道我修的是大日如來經,我貪婪啊,我要貪世間一切,但是我又要斷這些貪念,很難的。”須彌說著用力扒飯,看起來確實很好吃。
“我與你不同,雖然我的道理告訴我要斷,但我還沒決定,因為她是我在這世上最舍不得的人。”奈良櫻落歎道。
“其實不是舍不舍得的問題,即使再不舍得,時間到了,其實還是會分開。隻是過早的斷掉,會省出許多時間,然後也沒有那些糾纏痛苦的情緒。恰恰是這些,最是熬人。”
“我記得梅子是八月成熟,隻是這梅子吃到嘴裡為何如此苦澀?”奈良櫻落自己吃了一顆梅子,然後遞給須彌一顆。
須彌嘗到嘴裡卻很甜,反問:“這哪裡苦澀了?”
“我們看似都在吃梅子,但不是一顆梅子。你的梅子與我不同,不要類比,你渡不了我。”
奈良櫻落已經轉身下樓,下樓的時候,他朝後揮手,看似瀟灑的很。
“倔強又嘴硬的家夥。”須彌吐槽了幾句,然後將餐盒裡的食物吃乾淨。又派人將餐盒退給她的妻子。她的妻子叫有為子。有為子一直等在寺廟的後門,她接過餐盒看到裡麵的食物吃完了,臉上的愁容消散了大半,變的明媚而陽光。她帶著餐盒腳步輕快的離開。
“有一天,你會失去耐心,變的暴躁,然後對我失望,然後再也不來了。有一天你會忘記我,忘記那個叫須彌的負心家夥。那一天,我的心會死,我的道才會生。”須彌站在二樓,靜靜的看著她遠去。
每一天她來時,他都會在此看著她。她離開時,他都會在此看著她離開,直至背影消失不見。須彌一早便預料到這是注定的結局,這世上沒有兩全法。
“梅子不同,你的梅子,我看你怎麼吃?”須彌在二樓看到奈良櫻落已經來到了鐵樹之下。鐵樹之下宮本琉璃正在誦經,他就安靜的坐在她旁邊陪著她。
……
奈良櫻落望著這鐵樹,心中感慨萬千。他的思緒很亂,他越是靠近琉璃,越是能在心中狂喊著做不到,他永遠也不能負了麵前這個能為她赤腳奔走千裡的女子。
他的道理若是做不到與心同步,他便做不成事。他能不能改了這道理?想到此處他搖搖頭,他不能改。
他想到了很多,因為理一變,心就會變。一個最簡單的道理,若你為官,你的兒子犯事了,你撈不撈他?於心來說,他是你兒子,你理應救他。但是於理來說,你是懂法之人,他犯了不可饒恕之罪,他該死。你難道能為了你兒子改了道理嗎?雖然這個道理不是普世道理,而隻是你的道理。誰都知道為官要公私分明,但是又有幾人能做到公私分明?一旦改了道理,心一變,那就不會走正路了,包庇是必定會做之事,為自保你要拉更多人下水,結黨是必會做之事,貪腐是必定會做之事。若人人如此,天下還會是那個腐爛的天下。
奈良櫻落要做那個救世之人,他的心一方麵在琉璃那裡,一方麵他的心又不允許他改他的理。這便是糾結痛苦的根源。
但這些道理他是不會告訴她的。他看向她的眼神總是溫柔的。從今天開始,他就沒有在寫稿子了,他一直陪著她。她走到哪裡,他就跟到哪裡。他有預感,這小佛寺便是他與她離彆之處,隻是有些話實在不好明說。
琉璃急切的想找回記憶,以至於奈良櫻落想和她說話,她都覺得沒時間。須彌的意思是讓她早晚誦讀,但是她卻一天到晚的念經。她念的比和尚還頻繁,比和尚更像和尚,就差木魚了。
奈良櫻落希望她念慢一點,因為時間會變快。但是她不要。
時間一晃而過,到了九月底。
同樣的鐵樹下,琉璃握著經書,慢悠悠的念著。奈良櫻落則坐在一邊喝茶,偶爾會給琉璃麵前的茶碗添水。他很享受這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