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
過於冗長而顯露出魔性，笑聲中滲出了的些許冷意。
程宇心下一驚，眉頭忍不住皺在一起，儘心調整了兩下呼吸才重新回到一副沉穩平淡的樣子。好在星野愛沒轉過頭，仍望向窗外。
星野愛是一向喜歡笑的，或者說她認為臉上應該時常掛著笑容，所以說起話來總是會摻入幾道清澈婉轉的笑聲，不說話時也會在嘴角勾起弧度。多數情況下，星野愛的笑容給人的感覺都是蜜水般甘甜，而又如沐春風。
隻是這次……
在角落裡趴著的白貓小黑，原本懶散地貼著牆壁甩來甩去的尾巴、登時豎了起來，僵硬得像雨刷器一樣刮著牆壁上的瓷磚。
嗯，悅耳確實是悅耳，隻是裡麵潛藏的道不明的感情有些滲人。
“大叔，”星野愛並不回頭，隻是麵對著外麵銀霜素裹的景色說道，“我……好討厭我母親。”
程宇目光微凝，語氣如歎息地說：“你有這個權利……”
“覺得我是個累贅就不要把我生出來嘛~！”張開雙臂，伸展了一下身體，星野愛用不同以往的、帶著些許輕浮的語氣說著，“結果不僅把我生出來，還把我拋棄了~”
“不過，也說不上是壞事。”她將雙手背在身後，仰頭望著天空繼續說，“母親偶爾會帶些男人回家，一開始會給帶來的男人介紹我，後來就說我是親戚家的小孩，再後來就會事先讓我到外麵玩……不過因為有一次被警察很早地把我送回了家，母親的男人見了我便大發雷霆……之後母親就選擇把我關在很黑的櫃子裡，不許說話……等男人走了我才能出來。”
“每次母親帶著男人回家時，臉上都會笑得很開心，男人走了以後……有時候也還會是一副心情不錯的樣子，這時候會稍微對我好點，可能拿點吃剩下的零食給我吃……有時候則一臉難堪的樣子，看到我就會打我，罵我的存在毀了她之類的。”
“哈~~”星野愛向著天空吐出一道十分清甜的似乎沒有幽怨的歎息，“因為母親一直都說是我的錯，讓我覺得是自己惹母親不高興了，所以我努力做個乖孩子，希望能討得母親的歡心……哈呀，當然是不行的啦！”
聽著星野愛用那樣貌似輕鬆的語調說著沉重的內容，程宇默然。
“怎麼做都不行的，因為我的母親，她打心底不喜歡我這個女兒——過了好久我才完全明白這件事情。”星野愛緩緩低下頭，“即使如此還是忍不住抱有期待……電視上的母親、彆人家的母親，不都是很愛孩子的嗎……大概我的母親內心深處還是有愛著我的？直到我終於被母親拋棄了！”
“這下好了，彼此都解脫了~我不用挨打了，母親也不用帶著我這個累贅了，大概能跟某個男人好上了吧？”星野愛搖頭晃腦的，轉過身來，看著一臉認真又平靜的程宇，笑著道，“嗬嗬哈，那個時候我懂得了，母親的選擇應該是正確的。”
和星野愛對視著，望著她那如同標誌魅力點般的一雙眼睛，程宇表麵淡然地接受一切並耐心傾聽，實則已經忍不住在心裡扶額了——又黑了——自己女兒眸子裡燦燦光明的兩顆啟明星又轉瞬間變得如淵如墨，彰顯著可怖的漆黑——儘管這個現象隻有自己看得見，儘管彆人看來反而會增添一種異質的魅力，可是反複的變化也代表著星野愛的內心世界的動蕩起伏，負麵情緒洶湧。
“這樣下去會傷身體的吧……”程宇心想。
“即使是明白這樣的事情，我也還是不能完全釋懷。”星野愛來到程宇麵前，跪下正坐著，身姿靚麗端正，“我有時候會莫名的輕視她，有時候內心會湧現出憎恨的感情，有時候又覺得她怎麼樣和我有什麼關係、產生一種強烈的疏離感，還有的時候……不久前的握手會……大叔你來了的那次，還記得嗎？”
“記得。”程宇回答，他沒多說彆的，因為星野愛還在傾訴著。
“我是真的很高興的。隻是那之後，我忽然想到，母親有沒有可能會來呢？像這樣偷偷的。”星野愛撐起漂亮的微笑，說道，“你看嘛，我已經是小有名氣的偶像了耶！雖然不知道母親去了哪裡，但她也有可能從電視或者什麼地方看到我的呀！看到了的話，說不定就會想著要過來，但是內心很愧疚的原因，可能也會戴個麵具什麼的，偷偷來我的握手會上，一邊跟我握手一邊說‘啊，愛。你長大了，長得很惹人喜愛……’之類的，然後我就表現得十分迷惑搞不明白……哈哈，我那天晚上做了這樣的夢……”
沉默了一下，星野愛繼續道：“母親實際不可能來的，我知道，因為她不喜歡我……為什麼呀？為什麼母親會不愛自己的孩子呢？我一直想不明白，我一直無法理解，我一直……難以釋懷，直到剛才。”
“剛才？”程宇適時地提問，以方便星野愛順暢地說下去。
“是的。”星野愛頓了頓，黑星璨璨的雙目直勾勾地盯著程宇，姣好的臉上描畫出一個完美豔麗的笑容，說，“大叔和我自己的情況讓我明白了一點，父母不一定愛著自己的孩子，但是——父母一定會想要愛自己的孩子！那麼為什麼我的母親卻連一點想要愛我的樣子都沒有呢——”
“因為母親從心底裡就不認同我是她的孩子。”
這裡星野愛故意停了一下，大概是想看程宇的反應。不過程宇隻是微微皺眉，顯示出一副無論她說什麼都不會驚異而能全部接受的姿態。
星野愛眨了眨眼，微笑著繼續說：“母親應該在我記事前就已經放棄把我當作自己的孩子了吧？她不是單純地討厭我，更是討厭母親這樣的角色……因為母親的身份帶給她的隻有艱難和困苦，以至於後來要冒險行竊……相反咯，僅僅作為一個女人的話，她能過得更快樂、更幸福。要是隻是個獨身女人的話，以母親的相貌，有的是男人來給她獻殷勤呢。”
“不幸的是，母親身邊有我這麼一個累贅，我的親生父親也沒能在身邊照顧她。”星野愛偏了偏腦袋，稍微思考了一下，又接著道，“我的存在讓她無法開始一段嶄新的人生。隻要有我在，不管她願不願意，她都必須是母親，被過往的失敗束縛住手腳——她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最終把我連同母親這一身份拋棄了。”
說到這，星野愛清麗明快地笑了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