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懷裡抽出檔案袋,目光複雜又欣慰,“我當時一看你的原稿,就覺得年至的《破冰》可能存在模仿的嫌疑,雖然你的作畫上還有一些瑕疵,但你的線條非常流動,很美,當時一聽說上麵有人來處理這件事情了,我鬼使神差地存下了這張草稿。”
武誌把檔案遞給年寧,無奈道:“本來還想親手給你找回一個公道,但現在我沒有職位在身,實在是無能為力,現在親手物歸原主。”
年寧接過檔案袋,他緊緊握住牛皮紙割手的邊緣,武誌對他一點頭,看年寧抱住自己畫稿珍惜不放手的樣子,心內淒涼又悲憤,又垂頭九十度鞠躬道了一句:“實在是.....抱歉。”
說完武誌便自覺羞愧難當,轉身要走。
他今天親自來這一趟,就是為了向年寧道歉,如今道完歉了,武誌也覺得自己沒有顏麵待在這裡了,他顫巍巍地扶著椅子起身要走,卻聽見年寧喚住了他。
“武誌老師,你是辭職,不在市美協內部了嗎?”年寧從檔案袋裡抽出那張草稿,珍重地把武誌按回椅子上,把草稿放在愕然的武誌的手裡,對他燦然一笑道,“武誌老師,雖然我現在最喜歡的畫家是自己,但你依舊是我第二尊敬的畫家,您要不要,留下來幫我修改一下作畫的瑕疵?”
年寧退後半步,雙手交叉在身前恭恭敬敬地對他鞠了一個躬:“武誌老師,現在我代表玉碎工作室誠懇地對您發出邀請,您是否願意成為《亂世》漫畫和動畫的美術指導?“
武誌在椅子上捏著年寧的畫呆坐良久。
他想到自己離開市美協之後受到王方羌的種種排擠,以及窘迫的境地。
武誌甚至還被買家退回了三四幅價格三十萬的以上畫作,他家底不算豐厚,性格又實在是剛硬,買家退他就咬牙原價退,現在被存款差不多都被掏空了。
王方羌還放話,隻要他不閉嘴回頭,武誌的畫慢慢會變得一文不值。
武誌知道王方羌不是亂說話,美術圈是個圈,藝術價值對於外行人來說,就是市美協的一句話的評定,王方羌是會長,在裡麵的影響力是官方又權威的,要貶低哪個畫家的身價,隻要潛移默化就能做到。
但是武誌還是不肯低頭,畫技之上還有畫德,他作畫之前先要做人,哪怕是家徒四壁,他也做不出眼睜睜地看著年寧送過來的資料再被粉碎一次的事情。
武誌來這一趟已經做好了以後畫畫都是自娛自樂的打算了,卻沒想到峰回路轉。
他被所有人不待見的執拗得了年寧這位受害人一句真情實感的老師和發自內心尊敬,武誌忍了又忍,實在是忍不住,這位年過半百的老人像個小孩一樣抖著嘴皮子哭出聲,擺手哽咽道:“...我,我什麼都沒有能為你做,三年了,還當了副會長,我...誒!糊塗啊我!有幸受邀,愧不敢當!”
武誌話說得顛三倒四,眼淚縱橫。
年寧直起身子來:“您當得起。”他一頓,露出一個有些天真的笑,就像是學生看著自己喜歡的老師那樣眼睛裡亮閃閃的,充滿信任“從我把資料寄給您的那一刻,我就覺得您一定當得起。”
他笑著,帶著一點鬆了口氣的歎息,“如今看來,我眼光是很好的,果然沒有看錯武誌老師。”
武誌緩緩,緩緩地用手捂著臉,珍而重之地接過年寧的草稿,他淚流滿麵:“....我,我不敢當你這聲老師,但我一定好好給你改。”
王方羌陰沉著臉,轉頭一問旁邊縮著腦袋的人:“武誌怎麼回的?”
這人遲疑地道:“武誌老師說,他真的不回美協了,副會長這個職位讓您給彆人做吧,武誌老師說自己不當這種,這種.....”
這人似乎很難啟齒,小聲地說出了後半句話,“....這種小偷協會的副會長。”
王方羌把茶杯猛地一甩在牆上,牆上的畫框都被震掉了一個,嚇得來人站著動都不敢動,王方羌皮笑肉不笑:“小偷協會?我倒要看看,他借著市美協的東風賣了那麼多畫,出了這個小偷協會,他的畫還能賣幾塊錢!”
來人話都不敢說,頭低得點到了胸口,他心裡對王方羌的做法不太看得過眼。
但是武誌這種老派又很有名氣的畫家出了美協的下場大家都看在眼裡,在王方羌的蓄意打壓下,武誌前幾天為了退畫,聽說房子都出手了一套,他心裡可憐,姿態卻越發恭敬,絲毫不敢和正在大發雷霆的王方羌作對。
他看著掉在地上的那副畫,這是王方羌最近畫的,是副很嫵媚的苗族少女圖,和他之前的畫的一副著異曲同工之妙。
王方羌這幅是一個省級美術比賽的金獎。
但他的那副畫連初賽都沒過。
王方羌冷聲嘲笑:“小偷協會?人家年至鼎鼎大名的畫家,會偷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畫手的畫?說出去誰信?武誌也是老糊塗了。”
他一頓,又道:“就算年至真的是參考借鑒了,又怎麼樣了嗎?這個什麼畫漫畫的,能被大畫家參考,然後拿去得獎,拿去拍賣,這也是他的榮幸,一副自己的東西被偷了的樣子,要真的這個漫畫家自己畫的那麼好,那他自己畫的東西怎麼就沒得獎,怎麼就沒被拍出1.1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