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山口大知還是敢打包票,他什麼異常的東西也沒有看見。
那些喜歡在夜晚出沒的鬼神似乎也沒有在這個時候活躍,乍眼看過去,街道上甚至比白天還要乾淨一些。
異能力特務課的特工站在窗前,有那麼一瞬間甚至懷疑自己的靈視能力消失了,人類貧弱的五感在夜晚總會受到某種力量的削弱。
但是在窗邊緩緩移動的、比一根手指高不了多少的鬼神小老頭慢吞吞地推著一枚石子走過,讓他打消了這個顧慮。
“今天的月亮倒是很漂亮,很少能夠在城市裡見到這樣的月光,非要說的話,大概就是這隻小老頭。”
看到月光後的山口大知的心情似乎變好了一些,甚至有心情開起了玩笑。
皺皺巴巴的小老頭被男人拎了起來。
小老頭是最下等的鬼神,甚至都無法擁有等級,隻是被男人接觸就慢慢地開始風化。
但是眼前的少年似乎並沒有對於他的話做出什麼反應,隻是麵無表情地盯著窗外,也許是月光的作用,海音寺溯遊的臉色看起來蒼白到了透明的地步。
直播間的彈幕也再一次地炸開。
[!!!!!!!!]
[退退退退退退退退]
[剛剛那是啥玩意,直接跳臉了?]
[兄弟們快把保護打在公屏上]
[保護保護保護,嚇死了剛剛,啊啊啊啊啊啊啊]
而引起彈幕熱議的源頭正隔著玻璃和海音寺溯遊對視著。
之前見過的女人正把自己的整張臉緊緊地貼在玻璃窗上。
女人,或者說鬼神的嘴角帶著扭曲的笑意,露出森白的牙齒。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裡正是海音寺家的二樓,但是女人的頭和脖頸,加上大半個肩膀,依舊出現在了窗台以上的位置。
她的衣角在晚風中被高高地拋起,就像是在空中懸浮著又像是真的擁有這樣駭人而不符合常理的高度,筆直地站立在海音寺溯遊的窗前,忠實而貪婪地拱衛著自己的獵物。
莫大的恐懼和孤獨感襲擊了他,幾乎讓他搖搖欲墜。
以前不是沒有遇到過這樣子的事情,在不會熟練地無視鬼神的時候,他也被這樣的東西纏上過,但是都被父母或者父母的同事們成功解決了。
海音寺溯遊環顧四周,異能力特務課的成員們或茫然,或冷淡的臉從他眼前閃過,他感覺到一陣眩暈。
這是第一次,第一次無法從他一貫信任的地方獲得幫助。
他現在是孤身一人。
海音寺溯遊忽然認識到了這一點,山口大知無法看見八尺夫人在他的意料之中,總有一天,他眼中的世界將會變成這個樣子。
但是此時此刻,依舊不可避免地產生了一種被拋棄的感覺。
年幼時的世界淺薄而安全,雖然充滿了異樣,但也最多不過是被小老頭一類的鬼神騷擾,尚且能與同樣擁有見靈能力的父母分享;
而隨著年齡的增長,再加上那個詭異而無序的夢,他就像是被包裹在了一個繭中,繭把安全和被理解與他隔開,他一個人在其中掙紮,喘不過氣。
沒有人能理解。
至少在場的另外三人都無法理解,海音寺溯遊忽然有點想笑,就像是一張被繃得太緊的弓弦,終於迎來了他的極限。
沒有人能夠理解他的世界。
白裙女人對著他揮了揮手,海音寺溯遊知道自己已經被結結實實地纏上,索性無所謂地以招手回敬,隻有山口大知神色不明地看著這一切的發生。
“帽子。”
他看見八尺夫人的口型這麼說著,能夠在那樣扭曲的口器中讀出這個意思,大概也是因為這隻鬼神實在是在他麵前念叨了太久這個東西。
一隻乾枯瘦長的手被女人抬起,指尖完全染成黑色的手指指向了茶幾上的帽子,鬼神的指甲和玻璃摩擦,發出隻有海音寺溯遊一個人才能聽見的刺耳聲音。
“也許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孩子。”山口大知複雜地看著海音寺溯遊放下了向著窗戶揮動的手。
山口大知注意過這個曾經也叫著要和父母一樣成為異能力特務課的成員的孩子。
這個孩子擁有著靈視能力,成績優異,也頗有正義感,在受到父母的影響下成為一名這邊世界的特工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但是自從海音寺夫婦去世之後,海音寺溯遊似乎就變得有些孤僻和不近人情。
想到這裡,山口大知有些無奈和擔心,對於眼前少年是在用奇怪的行為吸引注意力的行為加深了一些肯定。
“不過也不奇怪,旁邊確實發生了一些事情。”
山口大知儘量委婉地說出自己同事的死訊,以免讓這個在他看來因為父母去世大受打擊、以至於精神不太穩定的孩子再受到刺激。
“但是不用擔心,”年輕的異能力特務課成員安撫行地說道,“已經有神社的神官大人去處理了。”
山口大知似乎對於他的話不僅沒有相信,還產生了一些誤會,但是海音寺溯遊已經沒有了解釋的意圖,隻是默認了特工的猜測,默不作聲地注視著三人的離去。
他所能夠看見的世界僅僅是說出來也許都會讓人遠離,海音寺溯遊再一次深刻地意識到了這一點。
但是這些彈幕似乎能看見他所看見的一切。
想到這裡,他的心忽然像是被什麼柔軟的東西輕輕地撥動了一下,辛辣又酸澀的感覺在胸膛中氳開。
是啊,這些彈幕的發布者,那些讓俯視著他,讓他憤怒不已的存在,卻諷刺般地成為了他歸屬感的獲得處,成為了唯一能夠和他分享世界的對象。
他需要同伴,哪怕這些同伴是所謂的高維世界的“觀眾”也無所謂。
“係統。”海音寺溯遊平靜地呼喚著紅皮筆記本。
“我們一起撒一個謊吧。”
“一個彌天大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