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站在穀崎潤一郎身邊的少年則不,反而直勾勾地對上了老人的目光,接下了這樣的打量。
不過幾分鐘後,老人忽然像是雨中的鵪鶉一樣,奇怪地顫抖了一下。
“您是有緣人,請和我來吧。”
一雙乾瘦的手朝海音寺溯遊伸出,卻又隱忍地停在了空中,但是依舊有些不自然地輕顫,就好像是饑餓無比的獵手看見了美味了獵物,卻還要強行抑製住食欲,慢慢地誘騙獵物自己走入胃袋。
深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道理,海音寺溯遊沒有拒絕,況且小國王的馬甲就在附近,如果真的到了緊急狀況,就假裝許願成功即可。
但是穀崎潤一郎想要跟著進去的時候,卻被老人攔下。
他想要強闖,卻被那雙看起來十分容易掙脫的手牢牢地按住,就好像是被按在銳利鷹爪下的孱弱幼崽。
“抱歉,你沒有受到邀請。”
就好像是一直在忍耐著什麼,過分地壓抑本質似乎讓老僧人的語氣都發生了變調,簡短的話語因為是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的,硬生生地被拖成了一種仿佛長句子的古怪句型。
“我的異能力應該可以騙過去,我在後麵悄悄跟著。”
海音寺溯遊和穀崎潤一郎商量了一陣,那個老人也沒有阻攔的意思,隻是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就好像是需要固定程序才能激活的木偶。
雖然老人的力氣似乎大的出奇,但是二打一也並非沒有勝算,不過,為了不打草驚蛇,海音寺溯遊和穀崎潤一郎還是一致決定儘量暫時不要產生衝突。
海音寺溯遊被老僧人帶著朝裡邊走去,穀崎潤一郎借助異能力的偽裝跟在喉頭,果然沒有被發覺。
這裡不是寺廟熱鬨的前部,也沒有太多古老的廟宇,隻是僧侶的住所而已。
但是越往裡,海音寺溯遊卻越覺得老僧人的腳步聲難以忍受。
一開始,老人的腳步還是輕快的,足底與光滑的石板路麵幾乎不會發生多少摩擦的聲音,就好像是漂浮的幽魂。
但是漸漸的,老人的腳步聲變越發地粘稠和尖銳,就像是指甲用力地和玻璃摩擦,發出的尖利刺耳的聲音,讓人從耳鼓膜開始顫栗起來。
而在行走的過程中,海音寺溯遊發覺四周路過的牆壁似乎也變得越發得斑駁,牆壁上有一些被腐蝕的痕跡。
但那並不是普通的風化造成的,更像是經曆過酸雨或者酸性物質的洗刷,看起來滄桑無比,就連上頭的浮雕都看不出原本的痕跡。
從哪裡傳來了咕嚕咕嚕的聲音,就像是氣泡在水中爆裂和產生時發出的圓潤聲響,並且越來越大,越來越多。
海音寺溯遊不知道穀崎潤一郎是否也有這樣的感覺,青年的異能力讓他暫時無法察覺到穀崎潤一郎的反應。
他們最終在一座紅色的廟宇前停下。
刺眼的紅色。
海音寺溯遊恍惚了片刻才看清寺廟的原貌,但隻是這一眼,便足夠奪去他的呼吸。
它是活的。
那座廟是活著的,它就像是一個紅色充血的器官在總持寺平麵地圖上所標注的,中上偏左的地方上有力地搏動著。
像一顆心臟。
咕嚕咕嚕的聲音更大了,也更近了,近得就像在耳畔。
海音寺溯遊猛地看向老僧人的方向。
老人正在融化,那種古怪的咕嘟咕嘟的聲音就是從那裡傳來的。
就像是被裝在胃袋裡的食物,被溫暖的胃酸包裹著,消融著。
海音寺溯遊忽然明白,這裡不僅僅是心臟,還是這個可怖怪物的消化器官。
他看著老人一點一點地消失,像是嘔吐物一般和泥土融為一體,臉色一點一點地變得沉重。
穀崎潤一郎這時候才解除了異能力,青年看著老人消失的地方,眼神疑惑又恐懼。
“就,就這麼消失了?”青年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磕磕絆絆。
海音寺溯遊沒有回答他,不出所料,穀崎潤一郎應該僅僅是看到了老僧人的消失而已,壓根沒有或者說沒有辦法注意到這座廟的異狀。
環顧四周,來時的路卻已經消失了,周圍的環境宛如形成了某種閉環,無論走到哪裡都會回到這個地方,就仿佛掉入了捕蠅草的陷阱,怎樣掙紮都並不會有結果。
周圍的溫度似乎在緩緩上升,很快在這片結界一般的地方的邊緣,就變得熾熱起來,海音寺溯遊和穀崎潤一郎不得不回到寺廟旁邊,隻有這一塊地方還算是涼爽。
皮膚生出某種被灼燒的感覺,就好像當真有消化液一般的東西接觸到了他們。
這樣的狀態隻有不斷靠近紅色的廟才能緩解。
海音寺溯遊和穀崎潤一郎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見了某種決斷。
他們不約而同地走進了那座紅廟。
在兩人踏入紅廟的一瞬間,繪滿壁畫的牆壁忽然活動了起來。
一個凸起出現,是一張並不清晰的臉,似乎想要衝破牆壁的束縛一般,仔細看便會發現這是一張少女的臉。
隨後,一個又一個臉悄然從牆上凸起,他們無一例外都大張著嘴。
就像是在進行著某種無聲的呐喊。
就像在徒勞地阻止其他人進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