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沈寧雖然表達了感謝,但他肯定不是口頭表達一下就算了的人啊。
回去路上兩人順便吃了午飯,到家裡已經是下午兩點多了,兩個人各自回房間休息了一會。謝寅處理完工作下樓的時候,看到沈寧盯著廚房看,一臉若有所思。
謝寅心中驀然一動。
他上前幾步,就聽到沈寧仿佛自言自語般地在說:
“為了表示感謝,我是不是要給謝先生晚上做一頓飯呢?”
謝寅表情凝固了一瞬,若無其事地從身後出現,語氣淡淡道:
“我覺得不必。”
“謝先生?”沈寧像是嚇了一跳,不過他很快平靜下來。
男生仰著臉,一本正經地說:“不可以這樣的,謝先生,做人不能忘本,謝先生對我這麼好,為我做了這麼多事,而我心裡感激謝先生,如果不能用實際行動表達,那就實在太對不起你了。”
謝寅:“那也不需要”
“為謝先生做一頓晚飯是我能做的最簡單的事情了,如果連這都做不好,我還怎麼為人呢?”
男生堅定地說:“謝先生,你放心吧,今天我一定做好晚餐,作為你這幾個月一直照顧我的感謝!”
謝寅:“”
他的表情就像如果他不能做好這頓飯他就不配為人,謝寅隻好道:“那你加油。”
沈寧一臉鄭重:“放心,我會的!”
謝寅看著男生喚來麗姨,兩個人磕磕絆絆地在廚房忙活起來,裡麵時而傳出碗筷砰砰鏘鏘的響聲,時而發出男生的驚呼,類似於:
“麗姨這個菜要怎麼洗啊。”
“啊麗姨這個菜還要切的麼?”
“麗姨這個是生抽還是老抽啊?有醬油麼?”
這普普通通的三菜一湯晚餐,簡直比麗姨一個人做一桌子新年大菜還要熱鬨。謝寅的表情逐漸僵硬,下樓時他眉宇間淡淡的愉色早已消失不見,片刻後,他終於忍受不住地上了樓。
這有什麼呢,不過一頓晚飯而已。
(大不了不吃算了。)
他專注在工作上後就沒有再聽到門,門口露出一張還帶著稚氣的臉。
“謝先生,吃飯了。”
“好。”
謝寅起身下樓,餐廳已經擺好了碗筷,兩人按照平常習慣入座。今天桌子上依舊是三菜一湯,有香煎馬鮫魚,釀豆腐,涼拌香椿和分成小碗的筍湯。
因為調料原因,桌前依舊香味撲鼻,隻是單單一看,就知道這幾個菜與平時的不同,馬鮫魚顏色略深,有煎過頭的嫌疑;釀豆腐破破碎碎,渣滓掉了一盤子;香椿倒是還算規矩,就是怎麼看都覺得很淩亂,就仿佛現代有些人提倡的淩亂美。
至於醬汁的澆法,魚的放法更是亂七八糟,一看就是沒有經驗的廚房新人乾的(謝寅自己都乾不出這事)。
入座後,沈寧兩隻眼睛閃閃發光,滿臉寫著“期待”,他伸出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謝寅率先動筷,他神色如常地伸出手,先夾了一塊魚肉。
第一口咬下去,他就頓了頓。
魚肉鮮美可口,兩麵煎得金黃,雖然比往常色澤略深,卻絲毫沒有煎過頭的說法,反而格外脆嫩,與裡頭滑爽鮮美的肉質形成鮮明對比。
他臉上神色不顯,又夾了一筷子香椿。香椿本就鮮嫩,又隻取了嫩芽部分,一口咬下去仿佛吸取到春日雨霖,而最重要的是上麵的調味料拌得極好,讓謝寅自己來說,就是跟麗姨一模一樣。
謝寅並不算老饕,就算菜色偶有差彆,他也不至於分的那麼清楚。但如果說他吃不出區彆,就說明至少不會差太多。
他壓下眼中了然,不動聲色地一樣樣品嘗過來,才放下筷子,舀了口身前的湯。
沈寧歪著腦袋問他:“謝先生,怎麼樣?”
謝寅吞下口中毫無筍澀,隻覺清爽甘甜的湯,看向他:
“你做的?”
沈寧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我和麗姨一起做的啊,謝先生不是看到了麼?”
“哦,那你做了哪些部分?”
沈寧掰著手指數:“我洗了菜,切了菜,給麗姨遞了調味料,最後還確認了味道,最最後還盛到了盤子裡端出來。”
謝寅:“所以你一點與菜味道有關的事情都沒碰。”
沈寧睜大眼睛說:“謝先生,你怎麼可以這麼說呢?我還鏟了幾下鍋啊。”
謝寅:“”
“嗯。”他用最平淡的目光看了眼男生,誇獎道:
“你做的很好。”
沈寧看著麵前麵色鎮定如常的謝寅,又扭頭看向旁邊的麗姨,忍著笑對她吐了吐舌頭。麗姨抿著嘴巴偷笑。
謝寅作為一家之子,當然不會對家裡的小孩子生氣了,但是孩子不聽話也是要管教的嘛。
這一頓飯吃的還算愉悅,為了表彰沈寧,謝寅還多吃了半碗飯。飯後他上樓,心裡默默地計算著是扣他“工資”好,還是把他的零食都收起來,要求他每天必須吃兩碗飯好,或者可以把畫室鎖起來,反正他現在有音樂了。孩子嘛,為了健康成長,愛好最多隻能有一個
他一邊處理工作一邊盤算著這件事,時間不知不覺過去。忽然有人敲了敲門。
“進來。”
麗姨小心翼翼地走進來,臉上帶著憂色道:“先生,你去看看沈先生吧,他在音樂室,現在還沒出來。”
謝寅皺了皺眉,抬頭看向牆上的鐘,現在都晚上9點多了,平時這個點沈寧都要睡覺了,也是最近太過放縱,才致於他連基本的身體健康都鬆懈了,這件事自己也有錯。
謝寅點點頭道:“知道了,我去叫他。”
沈寧的音樂室經過裝修後一點音都漏不出來,待在裡麵就宛若與世隔絕,隻有一層蒙蒙漏出的光昭示著主人的存在。
謝寅右手放在門把上慢慢地向下擰。在這樣安靜的夜裡,他甚至能聽到裡麵的鎖芯層層解開的哢擦聲,數秒後他用力往裡一推,還來不及說話——
“啪啪——”
“啪!”
七彩的禮花炸出漫天的花瓣,輕而易舉地蒙蔽了他的視線。一粒粒隨著空氣氣流而浮動的鉑金紙片就像是他小的時候在鄉下舉起過的煙花棒。
紅的綠色黃的藍的亮片落在地麵,也輕飄飄地落在他的鼻梁上方,謝寅不適地眨了下眼睛,才恍惚發現有幾片竟然停留在他眉睫。麗姨笑嗬嗬地捧著一個禮花筒,退開到邊上,花瓣緩緩飄落,終於掀開了簾子。
對麵男生手上持棒,嫻熟地擊打起了樂器,一串熟悉的音符從他的指尖溢出,那竟然是人們結婚典禮上常聽到的那首曲子。
“夢中的婚禮”由架子鼓擊打出來顯出幾分怪異,而在場幾個人都無法分心顧及這,音樂的餘震中,沈寧從凳子上站起來,彎腰捧起不知道什麼時候藏著的玫瑰花,一步步緩緩地走向大門。
謝寅這才注意到他竟然還換了一身衣服,難得的穿上一身正裝,深藍色西裝讓他看起來有幾分成熟。
男生麵容沈靜而深情,在麗姨捂著嘴的微笑中伸出雙手。
“謝先生,今天是3月2號,是我們在一起的第五個月紀念日。這五個月裡,我每一天都過的很快樂,在今天這個日子,我想告訴謝先生——”
他淺淺地吸了口氣,忽而眉眼彎彎地笑了起來:
“謝先生,謝謝你選擇了我。”
謝寅的目光微微怔住,無人發聲的空氣猝然冷卻了下來,隻有飄著的幾顆禮花無聲地掀起浪潮。謝寅視線下移,定格在他手上捧著的玫瑰花上,花很新鮮,看得出來是精心保養,或許是下午剛剛訂購的。
10月2號,那是他第一次踏入這棟房子,這個家門的日子,他已經忘了第一次見到這個男生的時間,但他們的“戀情”的確從去年的10月2號開始。
整整5個月,彈指一揮間。
見謝寅遲遲沒有接過花,麗姨都忍不住急了起來,但她又不敢開口,隻能臉上乾著急。沈寧臉上表情未變,甚至比到他麵前的時候還要甜蜜,溫柔,又懵懂。仿佛整個人被愛所包圍,連期待都變成了一種幸福。
謝寅注視著他的花許久,才再次抬起眼看著男生的眼睛,他伸手接過玫瑰,輕輕俯下身體,用害怕他會消失般的力量擁抱住麵前男生。
“也謝謝你,來到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