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時分,吃過晚飯後不久。書房裡,一盞燈光將書桌周圍照得透亮,電腦屏幕反射出熒光忙光,裡麵幾個字異常醒目。
“移植後排異反應”,“過敏反應”,“並發症”。
“複發”。
這項詳細的報告列舉了好幾個移植後複發案例,有半年後就複發的,有一兩年後的,也有五年後的,總的來說,就是不管過去多久,都有複發的可能。
現代醫學走到今天,卻依舊無法專研透自然賦予人類的秘密。
謝寅低頭揉了揉眉心,正要拿起邊上的咖啡——
“謝先生,你在乾嘛?”
沈寧看了眼屏幕,強勢地把他的手從鼠標上拿下來,額頭頂著謝寅的頭發,小聲地說:
“謝先生,彆看了。”
“彆鬨。”謝寅最小化文件,卻沒有關掉,沈寧眼尖地看到桌麵上還有自己的病症報告。
謝寅挪開一點位置讓沈寧鑽進來。沈寧踮起腳尖從善如流地坐到他腿上,輕咬著嘴唇說:
“謝先生,難道它比我還好看麼?你看它不如看我。”
謝寅不知道他又發什麼瘋,男生洗完澡大概是快要睡了,換上了一身乾淨柔軟的棉睡衣,領口溫順地伏在透出點點緋色的皮膚上,袖口遮住手腕,空出那麼一大截。
謝寅扶了扶他的後背,防止他摔下去。
“你是要自己下去,還是要我把你抱到房間去。”
“我都不要。”沈寧睜大了眼睛看著他,看到他眼中顯而易見的疲色,忽然癡癡笑了起來。
他嬌聲說:“爸爸寧願看baby在肚子裡的黑白照,也不願意看媽咪麼?“
謝寅無語地看著他,什麼baby,人家腫瘤知道自己成你baby了麼?
他拍了拍沈寧的後腰,道:“你還真喜歡女化你自己。”
沈寧得意地說:“謝先生不知道吧,這東西有個專業名詞,叫泥塑。”
謝寅:“什麼東西?下來。”
沈寧才不會下來,他擺動了下腰臀,大腿股骨貼合著謝寅的身體,讓某個部位若有似無地擦過那裡。
謝寅皺了皺眉。
沈寧臀部往下壓,雙手勾著謝寅的脖子,牙齒咬著淡粉色的唇。
“謝先生不喜歡這個的話,那......”
他換了一種聲線,嬌滴滴地喊:“先生,您的妻子因為懷孕了無法陪您麼?”
“真可憐,沒關係,讓寧寧陪你好不好?”
謝寅扶在桌子上的手背驀地一緊,額頭和手掌一起爆出幾根青筋。沈寧感受著他身體某處的變化,眼裡閃過一絲得意,冰涼的掌心貼著他襯衫後領口下去,更加嬌滴滴地說。
“寧寧很乖的,寧寧誰都不會告訴,寧寧心甘情願當先生的愛人,隻要先生能偶爾想起......”
謝寅一把把他抱起來,趁著他那張嘴還沒說出更多讓人頭疼的話,扛起他往房間走。
沈寧:“謝先生?謝先生你不要壓抑自己啊......”
樓上好像傳來什麼動靜,麗姨看了眼上頭,繼續低聲講電話。
“是,謝先生最近是有點忙,不過都有好好吃飯。”
電話那頭,謝父歎了口氣:“這都怪我們,小時候把他放在鄉下他姥姥那邊去,接過來的時候就不太親了。接著又是送出國又是出書嶼的事,害得他都不肯跟我們親近,回家也不怎麼回。”
麗姨歎了口氣,也不知道這話該怎麼接。
幸好謝父很快道:“那你多給他做點好吃的補補,他從小就愛吃你做的飯。對了,他跟他男朋友感情還好麼?”
麗姨道:“好的,兩位先生感情很好。”
麗姨其實也知道沈寧得了什麼病,但她一輩子在謝家乾活,很是衷心,她現在在謝寅這,就不會把兩位先生的事告訴其他人,因此謝父謝母也不知道沈寧具體有什麼問題。
謝母在那邊吼:“二叔都在老爺子麵前打小報告了,說謝寅拋下工作就帶人去了醫院!”
謝父回頭道:“那人家生病嘛,哎,那小朋友具體生了什麼病啊。”
麗姨含糊道:“這我也不清楚,好像就是身體比較弱,時常要去醫院啊。”
“要去醫院啊......哎,算了算了,謝寅的決定,他自己能處理好的。”
他剛感歎完,忽然降低音量八卦兮兮地說:
“哎,那是現在這個跟他感情更好,還是之前那個好啊?”
麗姨沉默了。
直到掛了電話,她都沒回這話。
謝寅和上一個談戀愛的時候,麗姨還在家裡照顧謝老爺子,她雖然沒見過謝先生和前一個男朋友私下什麼樣子,但隻看現在,先生對沈先生又是寵,又是氣,一會鬨彆扭一會又是兩隻眼睛牢牢盯著的,不說兩個人心裡有對方她都不信。
哎,現在就希望,沈先生的病能快點好起來。
......
......
周末開始,沈寧去醫院做了藥物過敏檢測,大多數腫瘤藥物都對人體有較大影響,加上沈寧本身就有過敏,輕易沒法把藥物用在他身上,單單是做過敏測試,就讓他吃夠了苦頭。
他的皮膚過敏尤其嚴重,身上出了密密麻麻的疹子,為此他還要求謝寅站在外麵不要靠近。
“看到我現在這樣會影響我們以後健康的性關係。”
什麼狗屁健康的性關係,我們兩個的關係從來沒有健康過。
謝寅站在病房的窗戶外,咬著牙遏製住滿腦子惡劣的念頭。
他的醫生朋友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聲地說道:“很多情侶都會有這個心結,不想讓對方看到自己醜陋的一麵。”
謝寅冷漠地回道:“我不覺得他醜陋。”
“可是他覺得。謝總,你偶爾該體諒一下普通人的心情。”
謝寅微怔,過了一會沈寧又讓人把他叫了回來,他整個人縮在醫院天藍色被子下,露出一對閃閃發亮的眼睛。
“謝先生,對不起。我不應該把你趕走的。”
謝寅久違地感到了心臟發出的鈍痛。
“沒關係。”他寬容地說:“我可以體諒病人的任性。”
沈寧艱難地笑了一下。
“那謝先生真是寬宏大量。”
他體內用了大量的藥劑,才克製住急性過敏,過了一會,他就在心電監護儀平穩的聲音中睡了過去。
謝寅給他捏好被子走出房間。
“我們已經找到了和他匹配的造血乾細胞,在腫瘤和身體各項數值都穩定後,就可以開始移植預處理。”
對大多數免疫缺陷症患者來說,移植是他們最後的希望,但謝寅看著並不是很高興。
“移植成功之後也有可能複發是麼?”
醫生一愣,也隻能道:“這是不可避免的風險。”
沈寧的過敏反應持續了兩天才緩和下來,但食欲不振和惡心嘔吐依舊沒有緩解,他每天都吃流食,還有補充蛋白質,人肉眼可見的又清瘦了點,愁得麗姨每天都唉聲歎氣。
偏偏沈寧回家都第一天謝寅就有個重要客戶要見,需要出國一趟。
沈寧恢複了點精神,就有力氣嘲笑他了:
“謝先生,我還要跟病魔抗爭一年甚至更久,難道你要辭職在家給我當職業陪護麼?”
“走吧。”他淺笑著道:“我會乖乖在家等你的。”
雖然沈寧的承諾一點都不可信,但醫生也告訴過謝寅不要給病人增添額外心理負擔,他隻能如常地出門,隻是道:
“任何時候,都要接我的電話,不許保鏢離開你半步。”
“嗯,除了睡覺和上廁所,我保證都在他們視線範圍內。”
謝寅這才不算很放心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