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 這樣的補償,還不如不補!”月月一句話否定了汪劍通、玄慈等人做的事。
她就是在明確告訴汪劍通,他們一家根本不需要這種補償。這一切不過是他們幾個被蕭遠山留了一條命的人, 因為良心不安而進行的自我安慰。
“你怎麼能這樣說!”汪劍通思及這些年對蕭峰的付出,完全不能接受月月這樣的說法,“我們所做所為皆是真心實意。若非如此, 他如何能小小年紀習得這麼多高深的武功, 又在年僅二十三歲之時接任丐幫幫主之位!”
月月冷笑一聲道:“你既然要和我算這筆賬, 我們就從頭開始算!”
“二十五年前你便是丐幫幫主了吧?我聽說,降龍廿八掌和打狗棒法, 丐幫幫主可都是要在接任前學會的。你會這麼厲害的丐幫神技,怎麼和二十人共同圍攻我爹爹時還是慘敗?”
“同樣, 玄慈那時候也已是少林方丈了,少林寺藏經閣中的所有武學應該都是對他開放的, 他有如此豐富的學習資源, 怎麼還是也沒打過我爹爹呢?”
“若非你們當年對我們一家下毒手, 峰兒本該由爹爹親自教導。他由武功遠不如爹爹的師父教導武功都能如此厲害,若是爹爹親自教他, 成就遠非現在的他能比!”
月月所言雖然都是假設,但汪劍通也承認她的假設屬實。
作為親自教授蕭峰武功的人, 汪劍通自然清楚蕭峰的習武天賦遠在常人之上。如若不然,他也不會在明知蕭峰的身份的情況下,依舊選擇他為自己的繼任者。
“聽姑娘之言, 對我們二十一人的身份應該知道一些,為何方才還要我提供具體的人名?”他沒有回答這個根本不需要回答的問題,而是向月月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汪劍通最不想讓月月和蕭峰知道的就是這件事還有玄慈的參與。當他聽到月月已提到玄慈,便知最需要隱瞞的人已經暴露, 他實在想不明白月月把剩下二十人的姓名問出來的意義。
月月整理著被她的動作弄皺的衣服,漫不經心道:“因為我想搞清楚仇人究竟有哪些啊?這有什麼問題嗎?我隻是記得你們一心要我一家死光的模樣,又看不到你們的名字。隻有再次遇上,才能知道我們有仇呀!”
說到這裡,月月抬起頭對汪劍通笑了一下:“說起來,除了那些當日就被爹爹殺死的人,汪幫主您才是見到的第一個仇人呢。”
“是嗎……”汪劍通也不該如何回應他們這份緣。
“十九年前,汪幫主專門趕回雁門關,做了回石匠,”月月回憶著那時的情形,告訴他,“我當時就站在你們當初埋伏我們一家的岩石後麵哦!”
“可惜當時我沒有瞧見姑娘。”汪劍通道。
“那塊岩石可真是大,當初能藏得下你們二十一人,十九年前也將我隱藏得很好,”月月一臉慶幸道,“要不然我若是被汪幫主發現了,說不定也就被送到哪個門派,向我弟弟一樣為了殺害自己的族人竭儘全力呢。說不定呀,還會因為手段不夠狠、殺的族人不夠多,讓汪幫主覺得果然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呢!”
月月這番話,又將汪劍通此前的所作所為嘲諷一遍。
蕭峰在一旁聽著月月和汪劍通的對話,隻覺得他們站在彼此的立場上,都十分在理。
而他卻站在這兩個立場的分界線上,整個人被兩邊來回拉扯,無法全然支持某一邊。
接受宋國禮教文化熏陶多年,汪劍通在這件事上的所有做法蕭峰都可以理解,就是由他來處理,也不會不比他做得更好了。
以蕭峰二十五年間受到的教育,誤殺幾個契丹人根本不算錯誤。那些人投身成契丹人,便是最大的原罪。
可他偏偏是契丹人,更是雁門關一役的受害者。
被汪劍通等人偷襲而死的十九名家將是為了護送他們一家出行,是他父親最忠心的部下。如果沒有雁門關外的慘事,他們都將是看著他長大的叔伯。
他的母親和姐姐若不是遇到好心人,也是早已在當日喪生。
他的父親若不是因為他活著,即便沒有因為跳崖死去,也會采取其他方式尋死。
他的至親能夠逃脫一死,有與他團圓的一天,不是因為汪劍通等人心善,完全是老天看不過眼,出手相助。
蕭峰清楚自己沒有資格代替他們原諒汪劍通等人的所作所為。
可他自己卻是結結實實受了他們恩情的二十五年!
如果不是當時他們的心軟,沒有直接將他殺了,而是送給喬三槐夫婦收養,這個世界早就沒有蕭峰這個人了。
易地而處,他會留下這樣一個異族孩子嗎?
蕭峰給不出答案。
汪劍通和玄慈對他有仇亦有恩,他思來想去,最終作出的決定便是他今天來見汪劍通時所說的那樣:離開丐幫,從此或隱居山林、或草原放牧,絕不參與宋遼兩國之事。
蕭峰本以為月月會對他作出的決定提出異議,沒成想她竟直接同意了,隻提出要陪他一起前往丐幫請辭幫主之位,沒有要求他做任何事。
蕭峰問月月為何如此輕易地同意。
月月反問他:他是能繼續待在丐幫,帶領丐幫弟子抗擊遼國;還是能加入遼軍,絞殺漢人?
他都不能。
他隻願宋遼兩國能夠和平共處。
蕭遠山當年就是這麼想的。
結果呢?
妻離子散二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