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池蘇醒在白色的病床上, 他的身上穿著藍白條紋的病號服,唇色偏白,眉眼間依稀透出幾分疲憊感。
外麵天光已是大亮。
幾乎是蘇醒的瞬間, 那透著紅血絲的眼珠便不受控製地去尋找愛人。
索性他找到了。
他的愛人正坐在病床旁的座椅上, 手上捏著一張白色的病曆單,眼底透著幾分淡淡的青痕。
青年看上去鬱躁難忍,薄薄的眼皮眨動間都顯出幾分不耐與疲憊來。
莊池專注的看了他一會兒,不知想到了什麼, 嘴唇竟輕輕彎起幾分。
昨晚的經曆在他的腦海中如同被塑料薄膜蒙上一般, 悶悶的透著模糊的汽水,莊池唯一能夠記住的是青年恐懼又孱弱的淚水。
平日對他歐指氣使的愛人顫顫巍巍地抖著睫羽, 瓷白的臉布滿透明的液體,屏著呼吸任由他收攏指尖。
連哭喊的聲音都那樣小。
動蕩的思緒更為放肆, 他慢慢的回憶起鼻翼間尚存的薄淡氣息,高挺的鼻梁抵在愛人白潤細膩的頸側時對方恐懼的顫抖,以及寬大指節收攏細腰時對方動彈不得的溫馴。
張牙舞爪的占有欲在夜色的遮掩下被釋放的淋漓儘致。
莊池收回了思緒,喉結滑動了一下,溫柔和煦的眼神正對上青年稍稍抬起的煩躁眸光。
他微笑,帶著與昨夜渾然不同的斯文克製,像是怪物重新穿上了人皮,他輕喚道:“眠眠。”
語氣輕柔, 舌尖仿佛都含了蜜糖。
周眠偏開眼,似乎並不想回應, 但最終還是不情不願地嗯了一聲, 拉著臉告訴莊池醫院的診斷情況。
——醫院的檢查結果不明,精確的儀器也無法分辨出莊池中的藥效,隻能模糊辨出藥物的殘存。
莊池半靠在病床的枕頭上, 輕聲說:“眠眠,是我的錯,是我太不小心了。”
“可能是藥物原因。”莊池的眉頭輕輕蹙起:“我不記得後麵發生了什麼了,眠眠可以告訴我嗎?”
他看向愛人的眼神專注而信任,看起來比昨夜被他嚇到的周眠還要更無辜一些。
周眠根本不想提那晚的事,語氣難免生硬,遮遮掩掩:“能有什麼事?還不是你拉拉扯扯讓彆人看了笑話?”
莊池抬眼,聲音溫柔而斯文:“沒人敢說的。”
語氣中帶著從容與篤定,像是從前的每一次,但那樣溫和的語氣卻又有著讓人無法忽視的控製欲。
周眠不想多說了,他不冷不熱的點點頭,捏著病曆單的指尖卻開始泛白,白色的紙張在他的手中痛苦地蜷曲褶皺起來。
他糟心地想,莊池診斷出中了藥,也就說明,他還是沒法借題發揮,跟對方分手。
手機的鈴聲在蒼白的病房近乎刺耳地響起,周眠眼神落在床頭櫃上的手機。
莊池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對周眠安撫道:“是父親的電話。”
周眠立刻了然,是莊家那位沒怎麼見過麵的莊父。
這是莊池的習慣,他習慣於用顯得疏遠書麵化的‘父親’去稱呼自己的父親。
莊池和莊父的聊天十分客氣公式化,周眠聽到莊池客氣的稱呼對方後,更加斯文疏遠的語氣。
“是的,現在沒什麼問題了。”
“可能還需要一定的時間才能找出背後下藥的人,您無需擔心。”
莊池的語氣平靜而冷淡,隻是那雙蒙著霧色的茶眸在察覺到周眠的視線後,陡然溫潤柔和了下來,似乎是在告訴愛人不必擔憂。
周眠不自然地挪開了眼。
莊池並沒有和莊父聊多久,兩人之間的關係並不像父子,反倒更像是上司和下屬。
他們的話題結束的很快,掛斷電話後,莊池歉疚地對周眠道:“眠眠,父親那邊有些事吩咐,我得馬上趕過去。”
他說著,撐著起身,或許是因為身體沒有徹底緩過來,手背近乎透明的白,輕微鼓起的青筋讓這個斯文和煦的男人竟顯出幾分脆弱感來。
周眠皺眉,到底還是沒有袖手旁觀。
他上前,一條修長的腿半跪在床上,俯身幫男友扣上襯衫的紐扣。青年細碎的黑發落在眉側,起伏的唇形是好看的肉粉色,莊池的視線無可避免地被對方唇下的小痣吸引。
很漂亮的深粉色,他曾無數次舔.吻吸.吮過。
周眠這時候總會忍不住偏過臉,露出無法忍耐的神色。
更過分一點,他的視線下移後微妙頓住,犬齒輕輕咬噬對方修長的脖頸,那麼愛人便會更為敏.感多情地吐出猩紅漂亮的舌尖。
“彆動。”
頸側的領帶被青年不耐煩的拽了一下,莊池不自覺地向前傾,他看向對方眼神便帶著幾分難言的克製,頸側泛起幾分薄淡的灼燒後褪去的色澤。
但他顯然很會虛偽地裝模作樣,在青年的目光掃過他的麵頰的時候又克製住了泛濫潮濕的渴望,露出斯文從容的笑意。
周眠果然沒有發現他的異常,青年甚至好心泛濫地提醒他不舒服的時候注意休息。
這讓男人的唇彎弧度愈深。
他順從地開口:“我會聽眠眠的話。”
莊池說話的語氣過分專注,‘眠眠’二字被他說的如同妻子一般親昵溫柔。
*
周眠沒想到莊池一去就是一整天,期間甚至沒有發來過消息,這是少有的。
一直到傍晚,厚重的大門才窸窸窣窣地響起了鑰匙開門的聲音。
周眠還沒吃飯,剛打算點外賣,抬眼便看到男友斯文的眉目。
莊池看起來沒什麼異樣,隻是唇色依舊偏淡,應當是身體還沒有徹底修養好的緣故。
對方的視線接觸到他點開的外賣軟件後頓了頓,道:“眠眠還沒有吃晚飯吧?我現在去做,等一會兒就好。”
周眠聞言便按滅了手機,他確實不太想吃外賣。
莊池做飯的動作很快,腰間圍上格子圍裙,很快就端上來兩碗賣相漂亮的海鮮麵。
兩人吃飯的時候,莊池輕聲道:“眠眠,我這兩天可能要去Y國那邊出趟差,大概得一個多月才能回來。”
周眠很輕易的想到今天莊父的那通電話,他道:“是你爸那邊的意思?”
莊池輕輕點點頭,他腰上的圍裙還沒有解下來,略顯蒼白的側臉在燈光的渲染下,莫名讓人覺察到幾分失落與失意。
他說:“父親的意思是最近董事會那邊對我的意見比較大......昨天的事情傳到他們那邊去了。”
其實這隻是其中之一的小因素,前段時間他與崔和雅的較量之中,兩人都沒怎麼討到好處,董事會那邊自然有所不滿。
周眠知道至少這時候不應該,但他的心中還是泛起幾分鬆快的感覺。
隻是還沒等他鬆口氣,莊池便微微斂眉,溫和道:“隻是眠眠,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在家。”
男人這樣說著,茶色的眼中仿佛溢滿了憂愁,眉目間全然是對愛人的關切與憂心。
但這樣的神色落在周眠的眼中卻更像是一把令人難堪的貞.操鎖。
青年的麵色一瞬間沉冷了下來,潤澤的黑眸中全然是待引爆的忍耐與煩躁。
他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想,臉色都難看了幾分。
莊池溫涼的指尖輕輕扣住愛人手腕,安撫般的輕聲道:“眠眠,我知道一直以來你和景明的關係都不是很好,但是最近叔叔阿姨都在外麵旅遊還沒回來,其他人我不放心......”
“景明跟我承諾了會好好和你相處。”男人說著緩下眉眼,溫順斯文的好似毫無脾氣:“眠眠,一個月之後我就會回來。”
話裡的意思就是確定下來,沒有反駁的餘地了。
周眠凝固的眉眼在聽到男人溫和的聲線後鬆動了一瞬。
這顯然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周眠本以為按照莊池的性子,大約會在不同時間段安排不同的人盯著他,或許還會有人隨時隨地拍攝他的情況,以此確定他依舊是‘聽話’‘順服’的。
對方這次的做法甚至讓他產生一種微妙的、囚.籠鬆動的錯覺。
又或許是莊池確實過分信任他的好友。
這在周眠的眼中無疑是可笑的。
畢竟,豐景明早在那個失控的吻後,徹底受控於他了。
青年甚至有些收散漫地輕嘲,所謂的多年好友,也不過如此。
周眠心裡鬆了一口氣,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表現地太明顯,他熟練地做出一副煩躁不堪的模樣,冷聲諷刺道:“莊池,也隻有你做得出來這種事。”
男人知道自己惹得人不快,隻好低聲下氣地撫慰惱怒的愛人。
即便是這樣,他也寸步不讓、不曾鬆口。
莊池根本沒辦法忍受周眠不在他的掌控範圍內。
他沒法忍受他的愛人可能會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被彆人覬覦、窺視,那些所謂的大學同學、商業夥伴······他疑心所有可能靠近、搶走周眠的人。
甚至連好友也並非全然信任。
警惕幾乎成為了他刻在骨子裡的本能。
*
莊池是第三天乘坐飛機走的,豐景明開車送他去的機場,周眠因為暈車沒有和他們一起。
豐景明一路上聽莊池絮叨說了許多照顧周眠的注意事項以及周眠的一些生活習慣,到最後,他笑道:“阿池,你這不像是出差,倒像是托孤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