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漆黑的記憶仿佛停留在另外一個時空。
周眠掬一捧水洗了一把臉。
天色已經大亮了, 洗漱間即便開了燈卻還是偏暗。
微暗的頂光照在陰氣森森的青年的發頂、蒼白的臉、淡粉的唇以及無神的下白眼。
他分明看上去精神十分不佳,麵色也隻夠用蒼白形容,可卻像是被某種精怪上身了一般, 即便是陰鬱落拓, 卻依舊有種說不出的魔魅感。
周眠恍惚的看著鏡子裡有些模糊的自己。
黑色的發尾像是一夜之間長長了許多,原本隻是覆蓋在耳廓邊際,如今已經長到耳垂。
他分明還是自己, 卻又像是完全變了一副模樣。
更糟糕的是,他總會記起那尊被他丟棄的神像。
慈目微垂的眼,垂在胸口的長發。
周眠甚至有種古怪的錯覺,他好像, 正在慢慢被那尊神像同化。
青年再次掬水撲在臉上, 試圖用冰冷的水讓自己清醒過來。
左季明已經做好的早餐, 煮的稀爛漂亮的小米粥配著小菜,他平和的嗓音對周眠道:“喝點粥吧,你昨晚應該沒吃飯。”
周眠像是好一會兒才能反應過來左季明在跟他說話,他輕聲道:“謝謝。”
小米粥已經端好在桌上了,兩人對麵而坐。
左季明上衣的白襯衫稍稍解開了兩粒扣子,露出的鎖骨精致而禁欲,他看著青年微微擰眉:“周眠, 你最近的狀態很不對,不去看醫生嗎?”
周眠並沒有回他的話。
青年手中捏著白瓷的勺子, 蒼白的臉色似乎變得更為慘白了。
銀絲眼鏡下黑色的眼珠怪異的盯著碗中的小米粥。
似乎看到了什麼古怪的畫麵。
淡黃色的小米在浸泡的粥液中漸漸變成了透明泛黃的奇異卵泡, 黏膩濃稠的液體似乎有生命一般的湧動著。
那些卵泡令人想到某種魚類產下的魚籽,它們似乎在掙紮著破卵而出。
無數細小的魚尾、扭曲的肢體、漆黑的魚眼全部在掙紮著試圖觸碰周眠握住的勺柄端。
周眠猛地閉上了眼。
他的左耳是怪異肢體扭曲尖叫的聲音,右耳是左季明變得輕緩的詢問聲。
對方的聲音像是從山上飄下來一般的虛無:“怎麼不吃?”
怎麼不吃啊?
卵泡一個個全部破裂,流淌出的膿液腥臭的如同怪物滴著涎水的獠牙。
它們全部都發出尖利的笑聲, 它們說想和他融為一體。
吃下去吧。
周眠手背的青筋都鼓起來了,喉頭有幾欲嘔吐的生理性反應。
可他卻強迫自己睜開眼,蒼白如鬼的臉頰上鑲嵌了一雙陰鬱的眼。
他慢慢動了。
隻是幻覺吧?
有什麼可囂張的?
周眠麵無表情地拿起白瓷的勺子,用勺子用力地攪動碗中的卵泡怪物與液體,在無人可聽到的細密尖叫中,一勺將那些怪異扭動的怪物和腥黃的液體送進口中。
他近乎報複性地咀嚼,冷白的牙尖讓他看上去甚至喪失了幾分人性。
無數的尖叫與細密的古怪呢喃在他耳畔響起。
周眠的臉部幾乎抽搐,他的手指開始不停地摳挖、摩挲掌心。
直到青年聽到左季明道:“怎麼了嗎?如果不喜歡吃就不要勉強了。”
周眠動了動喉結,突然笑了一下:“好吃。”
他真的很少這樣笑,蒼白臉頰上的肌理浮動,冷淡的黑眸微動,有一種近乎邪性的美。
左季明微楞,黑色的眼瞳深邃而沉默。
半晌,通身雪白的青年挪開眼道:“喜歡就好。”
被人這樣誇讚,對方大約是高興的。周眠想。
所以,有問題的是他。
周眠將恢複成原狀的小米粥慢慢喝儘。
他決定等兩天課程不那樣緊張的時候,去醫院看一看。
這樣逐漸頻繁的幻境已經影響到周眠的生活了。
*
自上次黎山之行後,攝影社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召開新的社團活動了。
周眠當初加入攝影社確實是對攝影有一定的興趣,但最重要的還是為了賺取足夠的學分。
A大鼓勵學生多多交際,很大一部分的學分一般都隻能從社團或者社會實踐活動中獲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