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眠反複地摳挖著拇指,他並不看沈清,語速卻越來越快。
像是恐懼,又似是某種即將崩裂的理智。
“學姐有見過那座神像嗎?”
“它和你畫的一模一樣。”
他潮濕冷紅的眼看向女人,牙齒忍不住地打戰:“是學姐把它寄給我的嗎?”
沈清的眼中閃過幾分無措,她像是突然意識到某種巨大的天塹正開始慢慢在她與青年之間形成。
源自那副她精心用作告白的神像。
女人溫婉的臉扭曲了一瞬,又被她強行恢複成了毫無異狀的模樣,沈清抖著嗓音道:“小眠,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周眠慢慢掙開女人的手腕,他說:“學姐,我們都需要冷靜一下。”
廣播開始喊周眠的名字,很機械的聲音。
青年站起身,煞白的臉讓他看上去像是已經死去多時,黑眸中是沉鬱的冷,銀絲眼鏡反射的光線像是某種尖銳的刀刃。
他沒有再看女人,冷白的手腕微動,打開了心理療愈室的門。
依舊是暖色調的布局,溫馨的木質香氣讓周眠下意識地鬆緩下來。
年輕英俊的醫生坐在椅上,看到他時露出一個友好的笑容:“周先生,最近情況如何?是否要稍微好一些了?”
周眠眼下泛著微深的青灰,麵對醫生的友好,他顯得有些細微的局促。
畢竟這隻是他們第二次會麵。
蒼白青年摩挲了一下銀絲眼鏡,並沒有摘下來,而是控製不住地將雙手握緊。
他抿唇,垂下長而微卷的睫毛:“醫生,最近我又開始頻繁的看到幻覺了,藥的數量已經增加到.....三粒了。”
年輕的醫生微微蹙眉,但顯然他並不希望治療的過程中讓病人察覺到不適,於是他緩和語氣,溫聲到:“那麼周先生最近是遇到了什麼刺激的事情嗎?”
周眠輕聲道:“我夢到了死去的人,或者說是幻境,他讓我分不清現實還是虛假。”
“以及.......”青年的聲音開始變得壓抑:“我曾告訴過您我夢到過的神像,它曾被人寄到我的家裡,後來被我丟棄。可現在......”
他深吸了一口氣,濃密的睫毛顫的如同翩飛的蝴蝶,充斥著慢慢的不安::“我的女友照著我的模樣,將它畫出來了。”
醫生微微直起身,雙手交叉:“所以您現在是在懷疑那尊神像一開始就是您的女友寄給您的是嗎?如果我沒記錯,上次您來的時候,還沒有戀愛,所以您現在懷疑可能是您的女友使用了手段,讓您的精神狀態受到了某種侵擾。”
青年的頭顱垂得很低,他撐住桌麵的手腕甚至開始泛起青而白的可憐色澤。
“這次診治結束後,我建議您最好去體檢部門徹底地做一次身體檢查,檢查一下是否有藥物的影響,畢竟有些精神類藥物食用久了,確實會產生不小的幻覺與夢魘。”
醫生嚴肅的語氣顯得極為可靠,他道:“周先生,如果確定有異,您一定要及時收集證據去嘗試報警。這樣侵犯公民人身健康的事情實在過分惡劣,即便你們是親密關係,也是不合法的。”
周眠並沒有立刻回話,他的脊骨繃的很緊,這顯得他過分清瘦,脖頸下方的鎖骨甚至像隻振翅欲飛的蝶。
醫生的眼光從他的漂亮的唇珠慢慢往下挪動,好一會兒,他才聽到青年輕聲道:“謝謝醫生,我明白的。”
年輕的醫生這才收回了過分黑沉的眼神。
他保持一種溫和親近的姿態,對青年道:“那麼,周先生,您現在可以和我說一說您的夢境與幻覺了,上次我與您說的方式,您嘗試過嗎?”
周眠搖頭,他的眼神有些古怪的迷茫:“太多了。”
他說:“它們擠壓在一起,太多了,我沒辦法掙脫。”
“它們會讓你感到疼痛嗎?”醫生輕輕問道。
青年搖了搖頭。
“那麼,會感到痛苦嗎?”
愈發輕柔的聲音,像是風拂過柳枝。
青年搖頭。
“那會讓你產生舒服的感覺嗎?”
周眠已經有些迷茫了,他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腦海十分昏漲,隨著醫生愈發柔緩的聲音,他仿佛又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這一次,是從對麵的醫生身上傳來的。
窗外的陽光淩亂的落在英俊的醫生身上,襯得他的白大褂愈發可靠親切。
隻是周眠卻恍惚看見那些細長的觸手從醫生的身體中慢慢蔓延出來。
這分明該是令人恐懼的場麵,可周眠卻用一種近乎赤.裸信任的眼神看著眼前的年輕醫生。
對方已經離開了座椅,觸手擠壓發出的黏膩啾咕的聲音在地板上細微地響起,像是一個個水泡被擠壓破裂。
溫涼的手指已經觸碰到了青年的臉頰,順著蒼白.精致的弧度慢慢下滑。
周眠感覺自己的意識似乎被某種透明的隔膜包裹住了,這讓他喪失了一切的危險意識,甚至產生一種近乎古怪的安全感。
可青年依舊是焦躁的。
——在那些柔韌、湧動的肢體糾纏住他的小腿,並慢慢往上攀爬的時候。
他失神的眼是糜麗的光彩。
口唇無意識顫動。
醫生輕輕將指尖放在青年的眼皮上,又延伸至濡濕的嘴唇。
他說:“現在是什麼感覺呢?”
周眠無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