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雲是在一個漆黑的雨夜再次見到他心愛的男友。
天氣預報早有預報, 暴雨的天氣會持續三到五天。
新世界人類居住的環境過於未來化,機械的鋼筋幾乎焊入了這個世界的骨骼,瓢潑的暴雨無法令路邊的機械樹叢撼動分毫。
人工降落的雨水會順著那些擬真的自然景觀慢慢下滑, 它們無法被吸收, 於是隻能彙聚在大街小巷之中, 充當這個世界的巨型雨刷,最後如漩渦一般流淌入地下排水口。
聽著屋外的驟雨狂風拍打門窗,鄭雲的心情愈發焦躁難忍。
他並不是與父母居住在一起, 鄭家算不上多麼有權有勢, 但到底是從政人員, 在新世界外圍城買下一套小型公寓也不算難事。
看著桌上擺著的兩碗隨意清炒的素菜,鄭雲甚至連對付填飽肚子的心情都沒有。
青年忍不住再看向手腕一側的終端, 藍綠色的信息麵板上顯示的正是他與男友的消息對話。
而男友最後發來信息的時間, 是在兩天前。
青年語氣耐心而溫和地向他報備自己一天的行程。
但從第二天開始, 他就再也沒有發來一條訊息。
這其實是不太正常的, 他們的感情十分穩定,雖然不像平常的情侶那般黏糊,卻也日日有所交談。
這是兩人第一次這樣久地失去聯係。
鄭雲不是沒去找過周眠。
但維衡部整個部門最近似乎都十分繁忙, 鄭雲幾次去辦公室都沒有看到人影。詢問旁人, 不是說青年正在開會, 就是在出差。
人在麵對不確定的情況時, 總是容易第一時間想到最糟糕的結果。
鄭雲隻覺得自己腦袋裡亂糟糟的, 他實在無法繼續等待下去了,屋外的狂風驟雨似乎在某一刻全都澆灌進入了他的腦中。
雷電的聲音低而沉悶地從窗台邊傳來,雨水潮濕夾帶著鋼鐵生鏽的氣息順著窗欞慢慢飄進屋內。
是窗台邊青年從前隨意買來的機械植株生鏽散發的氣味。
鄭雲是個很愛乾淨的人,但實際上,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心情去打理清潔它們了。
“咚咚咚——”
低低的敲門聲伴隨著屋外的風雨聲飄入青年的耳畔。
鄭雲有些遲疑, 一瞬間以為自己聽錯了。
這樣大的暴雨,父母沒有和他提前說過,根本不會過來,更不用提朋友了。
“咚咚咚。”
敲門聲再次響起,這次更加清晰,甚至算得上刺耳。
鄭雲心口一窒,忽地想到了一個人。
他猛地起身,像是如夢初醒一般地走到大門邊,機械自動感應鎖幾乎在主人觸碰到的一瞬間便彈開了。
鄭雲口中微重地呼氣,他微顫的手輕輕推開門,看到了一個濕漉漉的影子。
青年周身全然被潮濕的雨水包裹,鴉黑的長發幾簇被粘黏在他冷白的頰側,水痕順著他的輪廓濕淋淋地往下滑動。
周眠的臉色蒼白的過分,下唇卻格外的紅,向來從容的優雅被一種沉鬱與豔殺所掩埋。
他輕輕抬頭,雅美的黑眸一瞬間像是凝聚了細微透光的水汽。
青年啞著嗓音道:“阿雲,我沒地方去了。”
鄭雲的理智幾乎在一瞬間崩塌,他完全記不起來自己先前的焦慮、難過、擔心、緊張。
他的眼中隻能看到難得露出脆弱心緒的男友。
周眠在他的心裡一直都是強大、從容、冷靜的存在,仿佛有青年在,一切的風雨都會隨之泯滅。
可現在,那樣仿佛無所不能的周眠,卻像是一座即將崩塌的玉山。他的脊骨搖搖欲墜、眸色潮紅,第一次露出失魂落魄、無所適從的表情。
鄭雲的心幾乎揪起來一般的疼,他無疑是心疼青年的,但當他第一次掌控性地握住了對方稍顯硌人的肩膀,細細密密地體會到對方脆弱無助的顫意時,心中更多的,是陡然升騰起的另外一種古怪酥麻的躁意。
他垂眼壓住喉頭的乾澀,擁住青年的肩頭,將人小心翼翼地帶進自己的小家裡。
周眠通身都被雨淋濕了,黑色的褲腳處慢慢滴著水珠,弄得瓷白的地磚上都濕黏黏的。
他似乎很少有這樣狼狽的時候,以至於在察覺到自己為彆人增加麻煩的時候,青年很是僵硬地頓住了腳步。
他看上去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鄭雲的心越來越軟,他體貼的沒有多說話,也沒有任何的詢問,隻是溫柔地牽著他失魂落魄的愛人走近浴室。
在放好衣物、洗漱物品之後,鄭雲第一次鼓起勇氣,他用手指輕輕撩開青年頰側稍稍乾燥的烏發,落下了一個珍惜的吻。
他說:“眠眠,我很高興,你能第一時間想到我。”
這幾乎是一種等待、甚至稍顯卑微的話語。
周眠張了張唇,什麼話都沒說。
屋外的風雨已經稍稍停歇下來,可屋內的雨水卻依舊在下著。
浴室的門再次被推開的時候,鄭雲緊張的整張臉都紅了。
這是他們第一次打破白日魔咒,於夜晚中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