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女是被兩個媽媽撫養長大的。
她們恩愛,曾經許下願望白頭偕老。
可是天不遂人願,她媽媽因為心臟病離開了,另一個媽咪傷心的皈依了佛門。
那時候一家子都沉浸在巨大的悲傷之中,阮秋更是疲憊的奔波,沒有什麼精力去顧忌孫女。
誰也不知道,主治醫生的一句感慨。
“如果當年她沒有懷孕,在那之前做了手術,或許……不,有很大的可能不會離開。”
這一句話啊。
這一句。
仿佛巨大的魔咒將阮憶捆綁住,任她怎麼掙紮也掙紮不開。
她時常在想。
如果沒有她……
媽媽是不是就不會離開?媽咪是不是就不會萬事皆空遁入佛門?奶奶們也不會如此的傷心欲絕?一把歲數了還要扛起這樣的重擔?
明明不想要這樣,可這魔咒卻無論如何也逃不開推不掉,伴隨著孤單的成長,與阮憶一起並行長大。
小時候的她總是習慣一個人躲在角落裡默默哭泣。
直到後來看見操勞了一輩子,就是家裡出了重大變故也依舊堅強樂觀的奶奶偷偷流淚,阮憶才有了變化。
她依舊疼痛。
隻是把一切埋在了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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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幾天大家都發現了,阮總的氣壓很低。
窗外下起了毛毛細雨,不大,卻密密麻麻的蕩起霧氣一片。
伴隨著淅瀝瀝的雨聲,蘇瀟雨有點走神,她一邊給自己調著奶茶,一邊望向總裁室緊閉的門。
李嫣從旁邊走了過來,她手裡捧著一杯咖啡:“今天阮總不會來的。”
蘇瀟雨愣了愣,她看著李嫣。她惦記了一晚上就想要看看阮憶,沒想到人卻不在。
李嫣靠在桌子上,看著窗外的細雨:“今天是她母親的祭日。”
蘇瀟雨“啊”了一聲,她怔怔的看著李嫣。
李嫣喝完最後一杯咖啡,她拍了拍蘇瀟雨的肩膀:“回去吧,小雨。”
無論是風吹雨打。
隻要每年到了這個日子,她都會一個人出去,獨來獨往,誰也不帶。
以前“阮總今天不會來”是小雨最愛聽的,可以說是天籟之音,可如今,不知道怎麼了,她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捏了一把,酸疼酸疼的。
雨,漸漸的有點密了。
阮憶一個人跪在冰涼涼的石碑前,渾身濕透了,她卻沒有動,整個人,從內到外都散發著寒氣。
她看著墓碑上媽媽的照片良久,阮憶緩緩的抬起手,輕輕的撫著那照片,呢喃:“媽媽……媽媽……”
雨水與淚水交融在一起,順著下巴落下,阮憶的眼神脆弱,身體像是風中落葉,飄飄蕩蕩的隨時就要崩潰。
從陵園回到家,阮憶就病了。
她一個人躺在沙發上,蓋著毛毯,中途,奶奶來了幾個電話,都是有些沒的廢話,她其實就是想知道孫女好不好,想過來的,阮憶卻說公司有事兒,沒空陪她,隻能采取這樣的騷擾戰略。
阮憶應付了幾次,頭腦開始發熱,渾身都像是虛脫一樣的乏力。
她隨便拿起桌上的藥吃了幾個,一個人縮在沙發上睡覺。
一直到下午,她被密集的敲門聲吵醒,阮憶煩躁的披著毛毯去開門。
這個點了,會是誰?
阮憶一打開門,就看見蘇瀟雨緊張的盯著她看。
阮憶:……
她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不是說要住幾天麼?
小雨也是被阮總這凶神惡煞的表情嚇了一跳,她看了看阮憶:“奶……奶奶讓我來看看,說你可能身體不舒服。”
阮憶:……
奶奶,這個討厭的老太太。
“沒有。”
阮憶轉身往回走,蘇瀟雨看著她的背影,還說沒有呢,感覺都要站不穩了,好在沒有攆她走。
蘇瀟雨進去後先洗了手,阮憶依舊是自閉的躺在沙發上,閉上了眼睛。
她能夠感覺蘇瀟雨靠近她。
她虛弱的身體有點緊張,甚至連心跳都有些加速。
蘇瀟雨蹲在她身邊,認真的看著那些藥:“這都是什麼?好像吃的不對,阮總,你測體溫了麼?”
其實她很想要去摸一摸阮憶的額頭感受她的溫度,可是小雨不敢。
阮憶閉著眼睛一副煩躁不安的樣子。
蘇瀟雨不敢去招惹,她起身先去把窗簾都給拉開了,又把窗戶透了一個縫隙。
她實在不明白,為什麼無論是家裡還是辦公室,阮總都喜歡拉著窗簾。
這樣的天,空氣中的蕩著濕潤的氣息,參雜著花草的清香,非常好聞。
小雨去廚房了,她的手腳很快,熬了甜粥端了出來,“喝點粥,不能空腹吃藥。”
看阮總這樣子就知道沒有吃飯。
阮憶動也不動,挺屍一樣躺著,蘇瀟雨有點擔心:“是不是燒的厲害啊?”
她就蹲在阮憶的身邊,擔心的看著她,阮憶一直閉著眼睛置若罔聞,小雨心疼極了,她低聲叫著:“正直,彆這樣。”
阮憶的身子顫了一下,本來閉著的眼睛突然睜開,她怔怔的盯著蘇瀟雨看著。
蘇瀟雨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
生病了的阮總眼裡泛著粼粼的波光,眼神柔弱,眼眸卻依舊深邃。
這樣一看下去,人的心都軟了。
也許是生病的原因,阮憶出奇的安靜,雖然一直蹙著眉,但好在不像是平時在公司裡那樣冷冰。
蘇瀟雨給她弄了一個枕頭放在身後靠著,“喝點粥,嗯?”
那語氣,簡直是哄孩子。
阮憶不吭聲。
蘇瀟雨拿了勺笑了,她第一次感覺阮總還挺孩子氣挺可愛的,“我喂你吧。”
看阮總那虛弱的樣子,怕是拿勺都拿不穩了。
阮憶依舊是不吭聲。
蘇瀟雨已經漸漸習慣了阮總的性格,她拿了勺,一勺一勺吹涼,耐心的喂給她。
她喂了一碗,阮憶就吃了一碗。
胃裡有了東西,果然身上有了些許的力氣,阮憶又躺下了,蘇瀟雨知道她好潔,她去浴室打了一盆水出來給她擦了臉,又擦了手。本來她還想給阮憶換個衣服的,但小雨沒那膽子。
藥勁兒上來了。
阮憶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小雨就在旁邊陪著她,她坐在地毯上,手裡擺弄著自己買的樂高。
她這個是初級的,哄孩子那種的。
小雨搭的認真,外麵的雨淅瀝瀝的下著,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感覺沙發上的阮憶突然動了動,她的身子繃緊,一手向前伸著,乾澀的嗓子裡發出痛苦的聲音:“彆……彆走……”
小雨嚇了一跳,她趕緊放下樂高抓住阮總的那隻手:“嗯嗯嗯,我在呢。”
阮憶沒有睜開眼睛,胸口急速起伏,眼淚成行的往下落。
蘇瀟雨看著心疼極了。
此時此刻。
也沒有什麼身份地位惶恐害怕了。
她伸開雙臂,將阮憶摟進了自己的懷抱,臉貼在她的臉上,以最能安撫人心的溫柔聲音說:“我不走,我在呢,我在。”
反複安慰著,不知道怎麼了,蘇瀟雨的眼淚突然就落了下來,一滴滴落在了阮憶的臉上。
阮憶睜開眼怔怔的看著她,感受那冰涼的淚劃過臉頰,片刻之後,她坐起了身子,試探性的伸出雙臂,遲疑了片刻,她輕輕的抱住了小雨。
這是她長大後第一次去主動擁抱一個人。
原來,擁抱也是有溫度的呢。